第四十一回 贾珍珠因惊得妹 韩捣鬼为色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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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珍珠、芙蓉、蟾珠三个人正为离群伤感,被宝钗几句
  话说的可笑四人正在举杯相让,忽见个小丫头飞跑进来说道蓉姑娘,太太接着家,说是三老爷不在了姐妹四个骇了一跳,芙蓉撩下酒杯,飞跑出去刚到上房,见老爷正在大放悲声,柏夫人含着眼泪在旁力劝,王夫人同桂太太也不住口苦劝,说道自己的身子也是要紧的,现在病中不可过于悲苦柏夫人劝道你这两天略觉好些,哭坏了身子,叫三兄弟也是不安的宝钗、珍珠、蟾珠三姐妹俱上前苦劝,祝尚书慢慢止住哭声,不觉气喘上来姨娘们赶着办人参姜汁
  柏夫人十分着急因过于伤感,提上气来喘的十分厉害王夫人同桂太太走出走进,想不出个主意看那神气,甚觉不好
  灌了两次人参姜汁,直闹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才觉有些定喘众人都乏了个使不得
  芙蓉吩咐厨房里备下素面太太们用过点心,王夫人道我瞧妹夫这会儿喘已平服,让他静睡一会,你也辛苦坏了,且偷空打个盹儿房里面派姨娘、姑娘们轮班伺候照应,替换着歇息,倒不用都在里边我们要家去,换换衣服到宁府去拜祖先宝钗、珍珠拜祖之后,差他到铁槛寺、馒头庵去烧香辞行我赶下午些再来瞧妹夫吧桂太太道我家去瞧瞧,下半晚儿同妹夫来瞧大哥柏夫人含泪点头众人辞别,一齐上车,各人分路柏夫人回到上房,将姨娘们分为日夜两班伺候,自家也因过于劳乏,趁着老爷静睡,就在对面炕上打个盹儿
  王夫人回到家里,听说行李等项已发去了大半,心中甚喜
  随赶着梳洗换衣服,吩咐丫头、媳妇们照应屋子,领着宫裁、宝钗、琏二奶奶、四姑娘、巧姑娘、慧哥儿、毓哥儿一同到宁府去拜家祠邢夫人留吃早饭回来宝钗、珍珠姐妹两个出城到铁槛寺拈香,将太太的香金并给老和尚的别敬交代明白法本甚觉依恋之至,涕泣感激又往馒头庵来,在大殿上各处拈香,妙空们说不尽那殷勤相待的亲热
  宝月已给老师父拜过一天经忏,将那出家的衣服等项都分给师弟兄们,又备下两席,同妙空们饮了一夜别酒正在酣睡,被珍珠将他闹醒,赶忙梳洗收拾城里的太太、奶奶们来烧香的也就不少,妙空们应酬不暇内中有几位贾府的亲族,见了宝钗们都要说几句分离的话,又兼着庵中都知道荣府的太太准于二十起身,人人不舍,拉着宝钗们无不依恋哭泣那些亲戚太太、奶奶同本家的姑娘嫂子、侄媳侄女将珍珠们缠住,定要盘桓一日同进城去还有些奶奶们要住在庵里,晚上看烧法船
  妙空们亦留住不放
  宝钗同宝月、珍珠私下说道咱们实在不能在此闲逛,真是没奈何出来烧香辞行,恨不能飞进城去,谁还有心看烧法船?被他们缠住怎么好呢?宝月道外人不知咱们的事,就说也不理论不如私下吩咐,将车套在庵后等着,一会儿要摆晚斋时候众客都邀在一处,咱们往后门出去,谁也不能知道
  珍珠点头道此计大妙,竟是这样办吧宝钗吩咐姑娘、嫂子们套车等候姐妹们应酬一会,听着叫摆晚斋珍珠们跟着宝月,一路答讪着来到后园里,对老道婆说咱们往菜地去看法船,你只管将后门关上,不用等着道婆答应姐妹上下出去坐上车,匆匆就走赶着庵里知道,业已去远,想来是款留不转的,也只得罢了
  不说庵里众人之事且说宝钗们瞧着天气渐渐的黑上来,还瞧城楼子的影儿,心中很着急,一群车马走的灰尘抖乱,好容易赶到城门,已是上灯时候那门洞儿里出出进进,挨挤不开荣府的车马进了城来,牲口正走的发性,收勒不祝刚到个胡同口儿,里面有一辆马车急冲出口来,两边赶车的吆喝不住,两车相碰,车轮插在一堆儿,牲口发了惊,一路混踢乱跳只听喀扎一响,宝二奶奶的车轮格断,那车子就倒下来牲口越惊跳的有多高这些车夫急的要死,多少人带不住两边牲口那辆车上有个男人,跨着辕儿动也不动贾府的爷们瞧见,气都冲了脑门子,拿着鞭子一路混打,将那个不懂眼儿的混帐行子打的没有了影儿那车里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急的大哭这会儿,街上围着有上千的人
  宝月赶忙下车,叫家人媳妇们先请二奶奶下来众家人答应,忙将宝二奶奶扶着打旁沿儿出来,牲口正在惊乱,嫂子们走不过去,家人们着了急,只得将二奶奶抱下车来珍珠也下了车,贾府的奶奶姑娘、丫头媳妇都站在街上,那瞧的人越挤越多,四面站满珍珠同宝钗同坐一车,宝月坐上原车宝钗吩咐将那一辆车拉到宅里去,把赶车的拴起来家人们一齐答应,过来拴人,早已跑的不知去向此时牲口俱已安帖,贾府赶车的将那一辆车轮卸了过来,安在宝二奶奶车上珍珠道那辆车上坐着是个什么人?家人们回说车里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在那里哭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跨着辕儿,倒像是个贼姑娘、嫂子们下了车,他尽瞅着,叫奴才们一顿鞭子打的滚了蛋儿宝钗道这是赶车的不是,不与坐车的相干,咱们将他的车轮儿换去,丢那姑娘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叫嫂子们将那姑娘扶着到他们车里同坐,带到宅里,自然有人来领他,倒还放心吩咐嫂子们,好好的对他说,别骇唬他家人连声答应有两个嫂子过去,将那姑娘扶下来,坐在他们车里那姑娘急的只是发颤,嫂子们用言安慰贾府赶车的将那车帏、车褥都卸下来,又将他的牲口拉着,一同回宅
  宝钗、珍珠吩咐到祝大人宅里去瞧过,再回家去途中闹了半日,已是起更天气赶到祝大人宅里,将交二鼓宝钗、珍珠走到里面,柏夫人问道你们这会儿才回来吗?三姨娘到你家去了,他们明儿一早起身你太太在长亭给他们备早面我是不去送他,明儿叫芙蓉同两个姨娘送送罢宝钗道老爷今儿好些吗?柏夫人摇头道比昨儿晚上好些,这会儿吃了二煎药,沉沉的睡着呢我实在愁的要死!珍珠道***身子更是要紧柏夫人流泪点头道你们也辛苦了,回家歇歇,明儿又要出城宝钗们辞了太太就回家去,祝府里差人点着灯笼,送回荣府
  进了大门,见桂太太车马都还未散宝钗们走进垂花门,该班的马嫂子回道太太在同桂太太都在琏二奶奶院里,刚才散席宝钗、珍珠、宝月赶着往东院里来王夫人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叫我们等的着急桂太太道今儿亲家妹妹给我饯行,又送席去请亲家同女婿今日我吃斋,很叫他费事宝钗道有什么费事?明日就要分手,也应该请过来坐坐我同四姑娘们闹这一天,任什么儿也没有沾着口儿
  平儿道大嫂子给你们留着饭呢桂太太道既是这样,夜已深了,我还有些零碎要去收拾,让他姐妹们吃饭歇息,明儿早上到长亭拜别罢王夫人不好强留,桂太太同蟾珠辞了众人,升车回去
  平儿跟着太太来到上房,王夫人吩咐宝钗们就在上房吃饭宝月将庵中之事回过一遍宝钗道我还得吃杯热酒刚才道儿上大大的受了一惊,这会儿心神还没有安稳,不敢吃饭王夫人问道为什么受惊?宝钗、珍珠将庵里留住不放,宝月定计私下进城,车惊闹事前后说了一遍王夫人问道那个姑娘呢?嫂子们答应,在底下听事房里王夫人道你们好好的同他上来,我瞧瞧宝钗道也好,就叫他同着吃碗饭罢嫂子们答应去不多会,同那姑娘进来,见太太、奶奶们都拜了一拜
  王夫人看他虽是贫家女儿,倒生得端庄美貌,约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两眼哭得通红身上穿着旧纱衫子,旧桃红单布裤子,扎着裤脚,两点点小脚太太、奶奶们瞧着,倒很欢喜,问他道姑娘,你姓什么?家里还有谁?姐妹几个?你父亲是干什么的?今儿是到那儿去?你不要害臊,只管说给我听
  珠大奶奶叫丫头端张杌子,给这姑娘坐着吃饭那姑娘见太太们如此款待,才放心抬头观看,向着众人瞅了一遍,低头不语;又将宝钗不住眼的瞧了一会,似欲有言羞难启齿丫头们端过杌子,宫裁让他坐下只见他红晕桃腮,忍不住眼泪纷纷的指着宝钗问道你这奶奶不是宝姐姐吗?宝钗听说忙放下杯子,拉着他细看了半日,说道你倒有些像韩二姑姑家的友妹妹,不知是你不是?那姑娘听说,拉着大哭道宝姐姐,我正是友梅今日遇见你,我就有了性命宝钗十分惊异,忙问道你们回去这些年,怎么在这儿呢?王夫人忙问道是咱们的亲戚吗?宝钗道他是咱们本家二姑姑的女儿,名叫友梅二姑姑嫁在韩家,这姑爷是个有名秀才,名叫韩铁,最是性情古怪,从不与人交往,杜门不出,总在家念书单生友妹妹这个女儿,就当儿子叫他读书写字连二姑姑也不许出门,就是回到娘家,一年也没有一两磨儿我同友妹妹也不能常见面那年姑爷实在穷不过去,有姑爹的一个姐夫鞠冷斋,在一个什么地方做知县,就带了家眷去投奔他起身的盘费还是我妈妈帮他的不知去了这些年,仔吗他又在这儿呢?韩友梅未曾说话,已是伤心的不可解,泪流满面说道这位就是贾府的姨妈吗?宝钗道这就是我的太太友梅赶着过来,跪下磕头王夫人赶忙扶起,说道谁知为车闹事,倒会着了亲呢!友梅拜完,宝钗道这是大嫂子,这是二嫂子,这是四姐姐,这是巧姑娘,这是你大舅母的二姐姐友梅都拜见过了王夫人道你同姐姐们一面吃着酒,慢慢说话友姑娘坐下说着我今日遇着姨妈同姐姐,我就有命了我自那年跟着父亲、母亲到山西找鞠大姑爹,可怜一路上辛苦,好容易到了那儿,谁知鞠大姑爹早不做官回南去了咱们爷儿们几乎流落在外,兼着父亲忧愁成病,一天沉似一天,不到半年就一病不起我同母亲无力扶榇,只得娘儿们变卖了一个干净,才回到山东又苦度了两年,我妈妈也不在了我孤身一人,靠着一个远房叔叔,名叫韩捣鬼我跟着婶子过了一年,我那叔叔在一个大财主家做伙计,也常请那财东来家,同我婶子有些鬼鬼崇崇,不像个样儿,还要叫我递东递西我瞧着很不是个路数,我成天家的寻死上吊,那叔叔知道我是不上他的道儿,心儿里就很不喜欢去年他的财东死了,他也没有了靠山,时刻在我身上想法儿今年听见他财东的一个姨娘在这里开个什么局子,很发财,他将我哄着进来,才到不多几天他先到那局子里去,不知捣些什么鬼今日领我到他家去,我瞧那个样儿很不正路到晚上吃饭,来了几个体面客人,他们都在一堆儿喝酒,叫我陪他们坐坐我那儿受得,就哭着闹着的喊骂起来那个年轻些儿的说道‘且送他回去,慢慢劝他留在这儿倒不好’我叔叔一肚的气,叫一辆车拉我回去谁知巧巧儿遇着宝姐姐们带了回来这是我爹爹、妈妈阴灵保佑,将我送来交给姨妈同姐姐,保全我的身命,不然终不免流落烟花,不知死所说着,走到王夫人面前双膝跪下,抱着两腿,泪流满面说道求姨妈大发慈心,留我做个丫头使唤我情愿终身服侍,将来粉骨碎身报姨妈大恩大德说罢,放声大哭
  王夫人很觉伤心宝钗也过来跪下,说道;太太念他书香之女,惨遭恶叔欺凌,几至终身失所这是他父亲的廉介、母亲的苦节,鬼使神差将他交到咱们这儿来求太太开恩,收他在屋里做个丫头使唤罢王夫人道你们都起来,我留是必留的,也要商量个道理才是宫裁同平儿也帮着劝太太留他王夫人说道我家再多养几个也是常事,别说添他一个若说做丫头,这是断使不得的他是个名士的女儿,方才听他的志烈,真令书香旧族人家生色,我很钦敬我的意思且留他在我身边算个女儿,等回到金陵再做道理宫裁道太太竟认了女儿,将来替他择配,谁还不依吗?太太若说到金陵再做道理,倒叫他疑疑狐狐的不放心平儿亦说大嫂子的话很是,太太竟是这样定了罢宝钗猛然想起道月生说’同太太有母女之分,不远见面’,莫非应他身上!
  珍珠惊道不错,看他品貌,与妙玉、月生不差什么,前日的话一准应他该做太太的女儿,这数已前定,断难勉强王夫人点头道真是一件怪事我不认女儿的缘故,想着到了金陵,如其合式就给兰哥儿做了媳妇但是兰儿性情古怪,又恐嫌他是领回来的,虽勉强听我做了亲,到底心里总不舒服
  宫裁笑道兰儿的脾气太太很知道,他自从中了举,越发闹的心高气傲,谁也看不在眼里平儿道太太竟不用三心二意的,将来另对亲家罢王夫人听珠大奶奶的口气,知道他也不愿意要他做媳妇,心中拿定主意,说道既是数由前定,我也不敢推托,竟做了女儿,将来随我择配宝钗十分欢喜,叫友姑娘赶忙磕头拜母王夫人坐着,受他拜了八拜
  拜过三位嫂子、两位姐姐、巧姑娘,拜完之后,友梅道爹爹同三位哥哥宝姐姐同去磕头宝钗笑道爹爹同大哥俱已仙去,琏二哥哥同宝二哥哥都做了和尚那位就是琏二嫂子平儿笑道我同你宝二嫂子都是和尚的老婆王夫人们哈哈大笑
  宝钗笑着道还有一位三哥哥同大嫂子的大侄儿,在远处念书呢,也就在这几天回来等太太送了行回来,带你到大爷那边去拜祖先,再拜见大爷、大妈、珍大嫂子,还有一个姐姐侄儿媳妇王夫人笑道你同他说明白,不然他不懂什么叫姐姐侄儿媳妇宝钗笑道珍大嫂子的儿子蓉哥儿,他的媳妇蓉大奶奶不是咱们的侄儿媳妇吗?新近咱们同他拜了姐妹,他的年纪最大,是姐姐,咱们叫姐姐侄儿媳妇,他叫我是婶子妹妹大奶奶笑道你们也真会闹个事王夫人道友梅,你还有个道士姐姐呢奶奶们都大笑不止
  宝钗道友妹妹排行六姑娘了王夫人吩咐内外大小人等,自此俱称六姑娘珍珠道六妹妹一切衣饰、行李都是我替他料理王夫人笑道你同宝丫头分办,等着我还你们罢再将秋桂派了服侍六姑娘秋桂答应
  王夫人道明日对林之孝说,叫他找了韩捣鬼来,给他几两银子,同他说个明白,也不怕他不依众人道太太说的很是珍珠道咱们这几天人口兴旺昨日薛大奶奶说的,下去一天好似一天,我瞧着比原先又是一番景象平儿道自老爷去世后,咱们这宅子里闹的冷不痴儿的,何曾有点儿阳气!自太太起病之后,一天热闹一天,真是太太的福运宫裁道那几年家里颠三倒四的,我瞧着实在是他们两个和尚防坏的这会儿尽剩了和尚奶奶,倒过的兴旺平儿笑道还有不怕防的堂客,偏要相与和尚,这又怎么说呢!
  太太们说笑一会,王夫人道夜已不早,且去安歇明日同六姑娘同去送行,转回来到宁府磕头宝钗们答应,吩咐收去碗盏,用过茶,伺候太太安寝后,各人散去友梅亦与珍珠同炕自此以后,友姑娘一切衣服首饰都是珍珠照应交代不提
  且说韩捣鬼原是个破落户子弟,靠着使两个风流钱儿见侄女友梅出脱的一表人材,就同他老婆王三儿商量咱们这儿,除了当日那个财东外,那里有那样的大头可以出得几个钱梳拢他呢?王三儿道我听说孙姨娘同花子空打了伙儿开了局子,十分兴旺我因带着身子,道上难走,也常想着到那儿,趁我的年纪还轻,赚几个钱过过下半辈子这会儿偏又去不了韩捣鬼道既是这样,我先将友儿骗去,交给孙姨娘,等他入了马,再来接你王三儿应允
  夫妻两个商量停当,韩捣鬼将友梅骗了起身到京,住在一个小饭店里找着孙姨娘同花子空说了来意,他们大乐,就叫韩捣鬼第二天带友梅到他家去这天正是孙姨娘、花二奶奶同金哥儿们都有买卖,又是几个出钱的冤大头,就叫友梅陪酒,意思要在这几个冤大头里替他梳拢了,底下就好放手做买卖
  谁知这友梅天生节烈,听见叫他陪客吃酒,他就勃然大怒,立刻往外就跑,大喊大叫,寻死觅活将几个冤大头吓的胆战心惊,赶忙说道罢呀,快些送他回去,别闹乱儿这几天城上拿的紧,别叫咱们淘气,快叫他去罢若是不叫他去,咱们都散了老孙听见,赶忙叫韩捣鬼且领回去,等咱们慢慢引他动了心再办罢
  韩捣鬼无奈,只得叫辆车将他装上,自家跨着辕儿走不到多路,进了一个胡同,只见墙边有个大黑影子在马头上直扑过来那马就大惊飞跑,往前直奔,赶车的那里带得住?他一直冲出胡同口去,正遇着贾府的车,插在一堆,两边牲口都惊跳的多高韩捣鬼如醉如痴坐着不动,忽然看见许多堂客站在面前,他正看得出神,只听见一阵声响,脑袋上的鞭子就如雨点的打来,脸上、耳上、身上无处不是鞭子这才大惊,赶忙跑下车,缩着头往人缝里拼命挤了出去,往前飞跑,也看不出是那里,见弯转弯,跑了半日,四处并无人声
  此日正是七月十五日,月明如昼,见有一所大宅子,两扇大破门关着,并无人声就在大门外的石礅上坐下,喘了半日方定听见四处哭声断续,远近不一而作还有人家烧包的火光,忽明忽灭一阵风来,不知是那里施食放焰口,经声梵语,隐约可听坐了一会,心中十分烦闷,站起来在那月光之下着脚儿混走又转了一个胡同,刚走进去,望见前面像是几个堂客在那里说话,笑声盈耳赶忙走上前去,刚到三岔地方,见有三个娘儿们要往东去,有一个是往西去只听见那三个说道明儿吃你的喜酒,不兴混赖那一个笑道这是前世的姻缘,也亏我的工夫等到今日,要先偏你们了横竖你们也来的快,咱们明日见面再说罢韩捣鬼在他们背后月光下看去,都衣装华丽,就是面貌看不真听他们的声音,只觉得娇声呖呖,令人心醉此时心旌摇荡,把持不祝见那一个独自往西转了过去,急忙上前刚转过犄角,觉得一阵冷气,身上打了个寒噤,心中害怕,顿觉寒毛直竖正要折身回去,耳边只听见嗤嗤声响,站住脚低头一望,见那个堂客蹲在墙边见小外儿
  韩捣鬼两边一看,并无人影,就放大胆子走上前去,说道大奶奶要手纸,我这儿有那堂客笑道我正想着要手纸,你倒知趣韩捣鬼听见说他知趣,心中大乐,赶忙取出,蹲下身去递了与他,顺便伸过手去碰了一碰那堂客笑嘻嘻将他的手一推,说道叫人瞧见,像个什么样儿?韩捣鬼问道你住在那儿?家里还有谁?堂客道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儿,家里只有我一个说着,站起来系了裤子
  韩捣鬼看他脸儿很像他老婆王三儿,还觉得十分媚妖此时心不自主,问道我到你家去坐坐,使得使不得?那堂客笑道我本来要邀你到家去坐坐,怕你嫌我韩捣鬼笑道我若嫌你,不在这儿同你说话了说着,将他的手拉着同走,问道你为什么手这么冷?那堂客笑道立了秋有半来月,早晚风凉,衣薄故此手冷说着,走不多路有一个顶小的圆门儿,那堂客蹲下低头进去,韩捣鬼也照着钻了进去
  只见里面房屋甚多,高楼大厦拉着那堂客正要求欢,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喊叫震耳,男男女女像是打架,其声甚近韩捣鬼甚觉心惊,说道我去罢,别叫你淘气折转身就走
  那堂客赶忙过来,将他拉住,说道好容易我等了你来,你怎么说是去呢?你不用害怕,我同你到楼上去睡,再也没人知道韩捣鬼此时身不由己,可怜只得跟他上楼那楼梯十分难走,堂客在前将他拉了上去,见那楼上并无床帐壁上有一个面盘大的月光儿,望过去,里边桃红柳绿的又是一个地方
  韩捣鬼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堂客道那是仙境,要有缘的才能够去瞧韩捣鬼问道不知我有缘无缘?那堂客笑道若是无缘,如何到得这儿?你只管放大胆子去瞧
  韩捣鬼十分欢喜,走过去,看见里面金银珠宝遍地皆是,还有许多美人,瞧见韩捣鬼都用手乱招韩捣鬼伸头过去与他们说话,不觉那月光已套在脖子里,那堂客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韩捣鬼大大的打了一个寒噤,回过头来,见那堂客面似石灰,两眼吊出在外,披着头发,口中拖出有三寸多长的红舌韩捣鬼要叫哎呀,谁知脖子里业已箍紧,叫不出来,瞪大两眼看那堂客,两泪汪汪一言不语心中正在悲切,只见堂客将他一推,顿觉万箭攒心,身悬气闭
  这韩捣鬼只为要将侄女送入烟花,以至神鬼不依,叫他做了悬梁自缢鬼可怜他靠着个王三儿,吃了几年风流茶饭,使几个风流银钱,夫妻两个坏了良心,还要将个冰清玉洁的香闺丽质送入青楼如今撇下王三儿别抱琵琶,自家落了个财色两空这正是一生用色仍归色,临死贪财总误财
  谁知韩捣鬼遇着吊死鬼,将他引入老孙的院子里,吊在一棵大枣树上老孙同花二奶奶、金哥儿这天正邀了两个快家子赌钱,伙着吃两个冤大头的钱内中有一个大头姓包,插儿叫毛包他有钱有势,任什么儿也不怕,又长了一个古怪脾气,专爱闹个事儿今日一会儿输了八九百银,他也慢不要紧,又到一个人的面前做庄,毛包去抓他的骰子,说道卖给我罢
  那人将他的手一推,说道不卖给你这毛包脸上磨不开,登时大怒,抓起骰子,照那人脸上一撒那人又是个标子,那里受得?拿起骰盘,照着毛包脑袋上就打毛包瞧见赶忙将身子一闪,那盆就端端正正打在一个人的脑袋,只听见噗嗤一响,鲜血直喷不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163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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