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贱相交,真情哭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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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关系不仅是现实社会中十分重要的伦理关系,也构成文学创作领域中历久不衰的题材远有左伯桃与羊角哀生死相交的传说,近有《施润泽滩阙遇友》等故事,它们都赞颂了朋友之间真诚相向的友谊但左伯桃与羊角哀的朋友关系反映出来的只是士阶层成员之间的相互认同,施润泽与朱恩的朋友关系所显示的也只是小手工业者之间的相互认同这种局限性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严格实行等级制度所造成的在这种社会制度之下,朋友关系被强制建立在基本相同的等级上歌颂左羊友谊的小说戏曲和施朱故事等作为文学创作来说,不能穿透现实社会的等级制度,挖掘出人的社会关系总和,对朋友关系的认识便有缺少发现之嫌了

《儒林外史》描写的向鼎与鲍文卿的朋友关系,由于跨越了等级层次,对两人的社会关系作了较全面较深入的艺术透视,所以揭示出耐人寻味的文化意义小说没有忽视等级制度构成的严峻现实,但在表现向鲍二人的朋友关系时却独具匠心地作了调整,既通过向鲍二人的朋友关系来反映封建等级制度,又通过封建等级制度来映衬向鲍二人的朋友关系,从而使对这种关系的描写蕴含了更深刻、更丰富的社会内容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在向鼎和鲍文卿之间.等级制度作用于二人产生的是排斥力,而朋友关系形成的则是吸引力由于在他们之间的排斥力与吸引力是相辅相成的,在写二人之间的排斥力时就不能摒弃吸引力,而在写二人之间的吸引力时也不能忽视排斥力只有这样,二人之间复杂的社会关系才能得到真实而准确的反映而这也正是揭示向鲍二人社会关系本质的难点可贵的是,作家不避其难,把等级制度所造成的排斥力和朋友关系所产生的吸引力一笔同时写出,把它们作为互相映衬的必要条件,使其难点构成了小说特色的有机组成部分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安东知县向鼎审理牛布衣之妻与牛浦郎的官司,被上司捕风捉影断定为相与做诗文的人,放着人命大事都不问,准备参处这时与向鼎素未谋面的戏子鲍文卿却出来为向鼎求情这位老爷小的也不曾认得但自从七八岁学戏,在师父手里就念的是他做的曲子这老爷是个大才子,大名士,如今二十多年了,才做得一个知县,好不可怜!如今又要因这事参处了况他这件事也还是敬重斯文的意思,不知可以求得大老爷免了他的参处罢?爱惜向鼎才气是鲍文卿援救向鼎的主要动机;又因向鼎候缺二十多年才混上一个知县,鲍文卿不免为才子多了一份同情心;再加上向鼎审案敬爱斯文也符合处于社会下层的戏子的社会政治观念,故此,鲍文卿主动替向鼎求情很明显,他的这一举动,主要是从情感出发的在鲍文卿的情感秩序中,向鼎被视为一个大才子、大名士从而获得鲍文卿的肯定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而在现实秩序中,向鼎是作为一个县太爷而被肯定的鲍文卿的情感秩序自然无法改变他生活于其中的现实秩序,当他专程到安东县结识向鼎这个朋友时,一见到向鼎,他就双膝跪下,便叩老爷的头,跪在地下请老爷的安向知县双手来扶,要同他叙礼,他道‘小的何等人,敢与老爷施礼!’向知县拉他坐,他断然不敢坐向知县急了,鲍文卿道‘虽是老爷要格外抬举小的,但这个关系朝廷体统,小的断然不敢’立着垂手回了几句话,退到廊下去了向知县托家里亲戚出来陪,他也断不敢当;落后叫管家出来陪,他才欢喜了,坐在管家房里有说有笑次日向鼎要陪他喝酒,他更是诚惶诚恐向鼎没奈何只得叫管家陪他喝辞行时,向鼎封五百两银子谢他,他一厘也不肯受,因为这是朝廷颁与老爷们的俸银,小的乃是贱人,怎敢用朝廷的银子?在这些情节中,作品精确地描绘出在向鲍之间朋友关系所产生的吸引力和封建等级制度所造成的排斥力是如何难以分割地交织纠缠在一起以及后者如何制约着前者鲍文卿到安东县自然是为了结识作为大名士、大才子的向鼎,这正是朋友关系所产生的吸引力他拒绝向鼎的馈赠更是表明,他与向鼎要建立的不仅是一种朋友关系,而且这一关系是以不以势利交为其特点的换言之,他要亲近的是作为朋友的向鼎,而决不是作为县太爷的向知县但是,在情感秩序中,鲍文卿能与向鼎相通,而在现实秩序中他却不得不与向鼎相隔他在向鼎面前是何等的拘谨,谦卑,根本不敢象与普通朋友相处时那样平起平坐、自然从容这固然表现出鲍文卿不矜其功的个人品性,但主要是等级制度所造成的排斥力在作祟作品就是这样,既写出向鲍之间戏子与名士才人之间的朋友关系,同时又写出在他们之间处于支配地位的县令与细民之间的主奴关系,这对两人社会关系本质的表现可谓鞭辟入里矣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两人再次相会,已是十余年之后,这时向鼎已升为安庆知府尽管鲍文卿依然不失谦恭,但在老友的一再劝说下,终究敢于坐下与朋友交谈了向鼎把鲍文卿父子两人接到自己书房里住,每日同自己亲戚一桌吃饭,又拿出许多绸和布来,替他父子两个里里外外做衣裳不久,向鼎又替鲍文卿的儿子完了亲向鼎升汀漳道与鲍文卿分手前,又封一千两银子给文卿,以作其养老送终之资这时两人已成为有通财之义的好友了在鲍文卿并未失去不矜其功的美德,在向鼎则日逐报答文卿对他的理解和救援两人的关系更为融洽,封建制度所造成的排斥力正逐渐为朋友关系所产生的吸引力所克服鲍文卿辞别向鼎时,同儿子跪在地下,洒泪告辞,向道台也挥泪和他分手鲍文卿的跪辞,固然相当准确和形象地表现出在等级制度下向鲍之间朋友关系的特有形态,但两人分手时流下的那真诚的泪水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封建等级制度所造成的排斥力在与朋友关系所产生的吸引力的较量中已无法再占上风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此后不久,鲍文卿即染病而逝向鼎前往吊唁,鲍廷玺哭着跪辞向道台不肯,一直走到柩前,叫着‘老友文卿’恸哭了一场,上了一炷香,作了四个揖,并题了铭旌鲍文卿之所以能博得向鼎的钦佩和哀思,那是因为向鼎作为才子名士,鲍文卿是他的知音;作为官吏,鲍文卿保过他的乌纱帽;鲍文卿住入知府衙门后,从未向向鼎讨过半个字的人情,颇颇多君子之行这一切,在贵为道台的向鼎和贱为戏子的鲍文卿之间架起了友谊的桥梁向鼎哭祭所流露的正是痛失好友的真情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不言而喻,鲍文卿在情感秩序中肯定向鼎是朋友,但又在现实秩序中肯定向鼎为统治者,说到底还是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这是很悲哀的事情向鼎口口声声老友,我的老友,以至直呼文卿,这其中的敬重和亲近之意都是以鲍文卿自觉遵守封建秩序为前提的向鲍二人的友情无论多么美好,也只能以等级制度的认可度为限这样说,不是贬低向鲍二人朋友关系的积极意义,而是为了说明,封建制度不允许鲍文卿在现实秩序中把向鼎作为朋友来肯定,而鲍文卿却在情感秩序中加以肯定;鲍文卿清白友情的出现,客观上暗示着等级制度的不合理性,它已构成人与人之间发展平等、友好关系的巨大障碍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56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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