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人生的悲喜剧 ——《西游记》文化心态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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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

中国人心目中有《西游记》,无论老少妇孺,人们都试图从中寻找自己的影子路漫漫其修远兮,几百年来,《西游记》仿佛一口老井,人人都能从中汲水解渴,都难以说得尽围绕着主题思想、艺术技巧、人物形象,人们无休止地争论、辩异关于《西游记》的话题已远远超出作品本身,正朝着文化深层内蕴迈进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西游记》的产生、发展与中国文化发展同步其魅力是无穷的,根本就在于它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数朝数代的人们将思想情感賦予了她作者融汇贯通,博古道今,加以艺术创造而使然作为中国文化的瑰宝,《西游记》以最大限度地透视中国人的文化心态而丰富了文化宝库站在文化史角度来观照,《西游记》恰是一部人生的悲喜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文学是人学古今中外,许多伟大作家均以为人生而创作,以反映人生、解决人类的艰难困苦为己任人的问题不仅是哲学家研究的对象,也是文学家力图解决的重大课题众所周知,《西游记》是世代累积型作品,也是作家个人独立创作,写人民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理所当然反映的是人的问题明确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悟《西游记》的奥秘与伟大之所在否则,《西游记》只能被视为佛学、道学的心学的教科书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回溯《西游记》形成史,其产生、发展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产物印度佛教思想通过玄奘而被引入,与儒、道思想相交融便成为《西游记》产生的直接原因作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份杰出遗产,《西游记》产生于中国文化高度发达的唐、宋时代,融入佛教思想,完成于中国文化趋于成熟的元明、其渊源可追溯于上古原始的神话传说故事由于时空跨度的惊人,其所蕴含的文化思想便极为深广从宏观角度者,《西游记》以浩繁的篇幅,借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反映了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美与丑的艰苦斗争以及人类克服困难、勇于向前的精神撕开笼翠全篇的神魔外衣,《西游记》展示的是一幅幅绚丽多姿的人生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唐僧西天取经作为一桩宗教事业,目的是为了救苦救难,求取真经以解灾难典型的入世思想而唐僧出家当和尚、戒除一切人世的欲望,却又是典型的佛家思想再看唐僧又是金蝉子转世,历经磨难都不死,最后功德圆满成仙(佛),又是道家思想的再现儒、道、佛思想在唐僧身上得到了集中而充分的体现然而,佛、道、儒作为三家又常常相互排斥,这在取经人身上也有充分的展示孙悟空是个典型的儒家入世思想的体现者,他大闹三界、西天除妖灭怪,总是永往直前,但他又是神,不吃饭,永不知饿显然,孙悟空又有道家仙人的意识两者极为矛盾的意识都又统一在佛的旗帜下一一取经的需要猪八戒是个典型的人常常挨饿,贪于安乐享受,反映出现世人的意识虽有神性,但他的人情味特别浓三教的矛盾在他身上得到最集中的体现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如果说,孙悟空、猪八戒是神性、人性的代表,那么,沙和尚则将两者矛盾以调和亦神亦人沙和尚是一个极为平凡的人他的平凡使读者往往将他当作生活中真的人孙悟空、猪八戒的经历说明了三教的冲突、相争,沙和尚、唐僧的经历则证明三教合一的趋势已定西天路上的诸多妖魔鬼怪仿佛是人生道路上必经的艰难险阻和重重考验的幻想师徒四人虽然是四个容貌情绪不同的人,但仔细回味,都不难想见这又是一个人的种种不同情状客怒哀乐爱恶惧本人之常情,温柔、恭敬、敏惠、笨拙、懈怠、懒惰又恰似人之本性的综合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唐僧遇难,悟空解救,八戒、沙僧辅助,克服困难,人终于胜利了唐僧遇难,悟空斗妖魔失败,八戒闹着分行李散伙,沙和尚受俘,人遇到了困难、挫折观音出现,解救了取经人,宗教出现了,人仰了宗教有人从《西游记》中找出许多有关宗教的诗、词、歌、賦及章节,试图以之证明《西游记》属于某种宗教思想的反映这固然有某种意义和价值,因为宗教本身便是一种文化现象可是,《西游记》的整体价值是否仅仅局限于此呢?我们则认为,其价值要深广的多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西游记》自诞生之日起,便以超越时空、地狱的效应在中国民众中引起巨大反响,无论各种阶层的人们均能从中集体寻觅到熟识的你我他,都不同程度地贏得心灵的喜悦与慰藉人们不知不觉忘却其中的神魔之争,而对其深藏的人生哲理寄予浓厚的兴趣《西游记》以真真假假、亦喜亦忧的故事形象化地向人们宣告,人生仿佛是一场从奋斗、失败到成功的西天取经之路这条路是修心的象征,人只有一心向善、摒除外魔侵袭,在奋进中贏得生存,灵魂方能得到净化、完善无论唐僧、悟空、八戒、沙僧.还是牛魔王、红孩儿,只有超越自我,方能超越兽、人、神的界限,归于天国,归于神圣的佛门,从而获得永生这中间不可避免存在着宗教、神学的唯心主义意识,但对旧时代充满苦难的人民大众来说,不失为一种安慰和解脱只要人类充满灾难、痛苦,《西游记》就是一剂镇痛药,能抚慰受伤的心灵,使人在充满喜剧的欢喜中减轻负担、沉重感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与《水浒传》、《三国演义》、《儒林外史》、《红楼梦》的沉重压抑感相反,《西游记》充满轻松、欢快的格调,即使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下,取经遭难,作品也不让人带着沉重的心灵去担心、害怕、恐惧,而以游戏的方式减轻压抑,以戏爐贏得人们的微笑读《西游记》而流出的,是欢笑的泪而非伤心之泪然而,《西游记》的喜剧意味并非肤浅的笑笑而已,而是在笑声中完成对封建权威的轻蔑,对宗教神学的不恭这就具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耐人反思的意味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从人生哲学角度看,《西游记》的喜剧意味减轻了人生原本存在的压抑、沉重、负担感,宣告人生的力量在于充满心,摒除私心杂念,完善自我以拯救众生佛教的大乘宣扬普渡众生五圣成真取三藏直经径回东土,正是象征了人生的价值不仅在于立地成佛,而在于我为人人为什么佛教能在中国民众中贏得市场?其本身的意义正说明了它的合时代性、合目的性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17386.html

《西游记》吸取了大乘佛教的合理性因素,融汇儒道思想的精华,根据对人生的领悟,以形象的故事展现出人生价值在于进取、不懈奋斗的真谛这便有一种永恒的哲理意识

中国人读《西游记》,往往忽略其固有的教化作用,却亲睐于其中热闹非凡的神魔之争、七十二变、筋斗云,俗谚有少不看《水浒》,老不看;看了《西游记》,一辈子不成器,便将《西游记》中的无穷变化、海阔天空_般的幻想当作童话世界里顽童们的戏耍固然,《西游记》确有童话的因素,但仅仅拘泥于此,便失之偏颇尽管作品有诸多神魔、童话的因素,但,划破那神奇异想的表面,我们目睹的恰好又是人的情态、世俗生活的画面请看高老庄

竹篱深深,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再看花果山

翠藓堆蓝,白云浮天,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树常带雨,浑然象个人家

那占山为妖、人水为怪的诸多魔头,不恰似人间巧取豪夺、为害一方的土豪劣神吗?通往西天之路上,有自然灾难(火焰山、稀柿同),有妖魔鬼怪,处处是险滩、灾难、陷阱人妖混杂、神怪纷陈、群魔乱舞,看起来真令人心惊胆战唐僧吓得大叫徒弟,快快保我,悟空总是喊老孙来也,八戒常常闹着散伙分行李,走回髙老庄;沙和尚忙不迭地看住马匹、行李这也证明,人生道路上处处充满艰辛、坎坷、磨难、险阻,人世的一切均可从《西游记》中寻找出来

《西游记》是人类生活的缩影有人说《西游记》是仙话小说,这恐怕仅看到其中反映道家思想的一个侧面真正体味那仙山佛地、神怪妖魔,我们不难发现一那不过是人格化了的仙山佛地、神怪妖魔人一是《西游记》的真正核心谁又能否认《西游记》中缺乏人的思想、性格呢?那众多神佛妖魔侃侃而谈,相争相斗,人情味之浓,真令人惊叹!

人的生活、人生的道路、人类的遭遇,这才是《西游记》的真正主旨作者常说虽然吾书名为志怪,盖不专明鬼,时纪人间变异,亦微有鉴戒寓焉作者假神魔而言情,托鬼怪而喻世,反映出人间变异一社会生活,且鉴戒寓焉明中叶中国社会生活现实然而,《西游记》成书的独特性,却使其成为中国文化的典型反映从中,我们既能看到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奋斗的轨迹,又能体察整个人类发展的历程,更能领悟中华文化的无穷魅力一部貌似平常的神魔小说,引起后代无数人的钻研、玩味、辩驳、争执随着时代的发展,《西游记》的价值将愈来愈珍贵如果说,人们从《红楼梦》中看到了中国封建社会衰亡没落的历史命运,从《三国演义》中看到的是时代的政治风云,从《水浒》看到的是中国.古代官逼民反的社会现实,那么,人们从《西游记》中看到的又远不只这些,而是整个人类的产生,发展史

《西游记》以独具的包容性,融汇了人类在选择人生之路后的艰难、坎坷的历程作品通过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白龙马的出世、人世,殊途同归,共同迈向西天极乐世界,这样一个带有神秘、传奇性的故事,展现了人类各个面的优、缺点,委实真切感人在这场人生脱胎换骨的大事业中,蕴含着一个伟大而深刻的真理人定胜利故而,无论通向西天的路有多少灾难、险阻,人总是胜利者大自然的真正主宰是人,人是万物之灵长、宇宙之精华

如果说,《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宣扬了人力的有限,那么,(西游记》则张扬了人的伟大尽管有神灵在卒右,但,作为人类智薏的集中体现者孙悟空,能借天、天帝抗衡一齐天大圣,与如来佛比试这就从哲学意义上高度颂扬了人的伟大有人说,孙悟空的口皇帝轮流座,明年到我家,是形象化的人权宣言,正是从哲学的意义上肯定了孙悟空作为人类杰出典范的人性的一面通观全部作品,鸟瞰西游世界,《西游记》所反映的是一部人生的悲喜剧

说《西游记》是一部喜剧,这恐怕少有人会反对,其中幽默诙谐、喜笑怒骂,许多无价值的东西被撕毁了,人们看后定会开心一笑,不禁为作者玩世而一洒幸福、喜悦之泪然而,这仅仅是一个方面,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又不难觉察出这恰好又一场栩栩如生的悲剧人生有价值的东西被毁灭了,人性受到了压抑以至扼杀孙悟空的前半生是光辉灿烂的,大闹三界,自封齐天大圣,敢与玉帝比髙低,天兵天将也奈何他不得但是,大闹三界之后,他与如来斗法,终于未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渴饮溶铜捱岁月,饥餐铁弹度时光天灾苦困遭磨折,人事凄凉喜命长这不正是人性被扼杀的典型例证吗?

孙悟空被唐僧所救之后,仍又被套上金箍西行路上,孙悟空的人性处处受压制,每当遇妖,孙悟空要杀妖除怪,唐僧又以慈悲为怀加以限制,动辄念上一通紧箍儿咒,迫使孙悟空就范然而,唐僧又总上当受骗,差点丢掉性命西天路上,许多妖魔鬼怪本領带凡,常常使孙悟空大伤脑筋,最后,神佛们又不得不出来解围,西行每一步,作为人的取经者们都迈得十分艰难.这与大闹三界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向我们提出这样一个矛盾的事实人是伟大的,但人必须凭借神供的力量方能如愿没有神佛的威力,取经者永难取到真经,而取经者又恰好沿着这一准则向前迈进,毎迈进一步,人性就消失一份,直至人性的最终泯灭,人方能成仙成佛,这也正是作者的局限性所在

可是,作品的实际又向我们证明,作者的这一番努力试图将人从现实的土壤中拔起投人神的行列,终难尽善尽美猪八戒到达西天后,仍向如来佛讨价还价;如来佛的弟子们向唐僧师徒传经也不白给要人亊,依然是讨价还价.原来西天也非一块净土,八戒带着永难改变的毛病步人了佛门、天堂,也永难脱却凡俗!这不也正说明人性的最后胜利吗?读到作品的结尾处,人们不由地忘记了这是宗教事业的展现西天取经,仿佛看到人性之光在字里行间闪烁是悲剧?是喜剧?人们实在难以将它们截然分开因为,《西游记》已将人生的悲喜剧与宗教的悲客剧融为了一体,两者结合得天衣无缝,人的喜剧就是宗教的悲剧,宗教的喜剧就是人的悲剧有价值、无价值的东西结合在了一起,毁灭与发扬也难解难分最终,作品也在矛盾中结束,人生、宗教在相争中拉上了帷幕,经过激烈的纷争,揭示这样一个结论《西游记》无愧于一部人生的悲喜剧

刊发于《河东学刊》199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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