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报军情孔明设计 破曹军孙刘联兵

 

  鲁肃在船头上急得团团打转,坐立不安。哪知孔明早已派人在等候你的到来。
  孔明派出的汉兵,见江东的官船远远而来,知道鲁肃已到。要紧飞马到江夏城里,直至衙门下马,奔进内堂。正值刘备和孔明侃侃而谈。
  “军师,你叫我等三天,今朝正好第三天。要是鲁肃不来,请你明天闭丧吧。”
  “一准如此!”
  诸葛亮出上虽这么讲,但心里是有些担忧了。这一点要是料不准,莫说今后取三分天下了,就是眼前赤壁都烧不成。
  正在焦急,外面报来:“报皇叔,江东鲁老到。”
  “退下。”刘备传令退下,复又大笑:‘哈哈!军师,鲁子敬果真来了。请问军师,他怎样会前来吊丧?”
  孔明听说鲁肃已到,心里一定。便对刘备说;“主公,你可知道,曹操自从在长钣坡取胜后,现在哪里?”
  “刘备不知道。恐怕他回转皇城去了吧?”
  “这老贼他依仗百万人马的实力,岂肯收兵回去?现在他屯扎在赤壁山,欲思攻打江东孙权。”
  这老贼真象一只疯狗,到处乱咬。打败了我刘备之后,又移兵赤壁,注目江东。
  “那末鲁子敬到此何事呢?”
  “主公,江东家业要比你大得多,现有六十一州。可孙权的胆量比较小。你主公虽穷,可是同曹操交战的名望却远远胜过孙权。”
  刘备想,这倒一点不差。我刘备数年以来,不断地同这老贼交锋,尽管接二连三地吃败仗,可是我始终不屈服于曹操。在这点上别人就及不上我。
  “主公,现在江东要与曹操决战,可是一下子不知曹操到底有多少人马。因此鲁肃此番吊丧是假打探曹操底细是真。”
  “喔……!原来如此。那我该如何应付于他呢?”
  “主公,我早已与你说过,你今后的三分天下,就在此江夏开丧一举。现在长话不如短说,请主公立即升堂。”
  “鲁肃还未前来,如何升堂?”
  “你主公升堂等他便了。”
  “那末你军师呢?”
  “我先在里面坐一会,少停片刻出来。”
  皇叔明白,你好象闺楼兰房中的小姐一样,一定要请了你才肯出场。说道:“那末我先出去了。”
  “慢!主公在堂上见鲁肃后,第一,鲁肃行礼毕,你千万不要还礼。要摆出一副皇叔的架子来。”
  正因为主公一向待人和气,仁义播于天下,不关照他这样做,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再则,我暗中早有妥善安排,只要他能做到这点,不怕鲁肃不上钩。
  “第二,请主公要记住,鲁肃赶到此地江夏,就是要打听曹操的虚实。请你不要同他讲。”
  “那末军师,要是鲁肃再三地追问于我,那末我怎样对答?”
  “主公,要是鲁肃锲而不舍地问你,请主公就说:‘曹兵有多少,要问我家军师。’”
  “要问你的?”
  “是啊!请你千万不可与他说明底细。”
  此番联孙拒曹,就是要抓住这一点,让你们江东人总是模模糊糊,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联络江夏而受制于我诸葛亮。曹操的实力,不要说现在不告诉你们,即使明天到了江东,我也不会和盘托出。何况现在这事情刚开始,若被主公刘备一说穿,前功尽弃,鲁肃他岂肯把我领过江去?想到这里,孔明请刘备升堂。皇叔传令:“来!与我起鼓升堂!”
  堂上钟鼓齐鸣。刘备每逢升堂,心里总觉郁抑不乐。我虽说是一家皇叔,也经常要升堂,堂上文人只有四个,武将只有九名,加起来也不过十三人站立两旁,只觉得空荡荡,屈指可数。今天江东鲁肃初次与我们交往,被他看到这般光景岂不寒酸可笑!因此,每每升堂,总是弯腰曲背,没精打采。
  孔明早已看透刘备的心情,知道他也要面子,怕江东人笑话他刘备穷困潦倒。心中暗暗好笑:皇叔啊,我孔明受你三顾隆中相邀之恩,助你取三分天下。今天鲁肃到此,我孔明决不弄僵你。虽说真文真武的寥寥无几,不过假的已为你准备好,尚可滥竽充数。想来,蒙骗一下江东这个“踱头”
  还不碍事。老实说为了这件事我也绞尽脑汁,费尽心机。
  令下后,皇叔从里面移步出来坐堂。外面文武要紧聚集大堂。文官五六百,武将一千有零。纷纷立于大堂天井里。
  文人身体个个带侧,唯恐脑后的纱帽翅彼此碰撞。
  刘备还未跨进大堂,已经听见外面声音嘈杂,热闹非凡。
  平日里,十三个人立在大堂上无甚声响,几个文人轻声细气。
  即使武将们高声喧嚷,我一辨便可指姓道名。怎么今天外面碌乱纷纷?
  “皇叔升堂!呼……哎……”
  一片呼威之声。麒麟门“轧儿”一开,刘备起脚跨出去。
  探头向外一望——“喔唷!”这么多的文官武将。一只脚踏了出去,又连忙缩了回来。孔明想,果真被我吓了回来。
  刘备定一定神,再向外面一看,确确实实,文归文班,武在武林,一行行、一列列,井井有序。哪来这许多文武的呢?一想么,明白了。大概我兵败长坂坡,孔明知道我人手实在太少,复兴汉室基业,单靠原来这些人远远不够。故而他普天下请来了这么多名人贤士,辅佐我刘备竟成大业。孔明他真是一个好军师!正巧今天江东鲁大夫到此相访,见我这许多人材,岂敢小觑我刘备!倘使军师早日有此计谋,我刘备长坂坡一战也不至于会败北,说不定我刘备稳操胜券。
  不过,我也不可苛求太过。不讲天命,就说人意岂可违?现在再重整旗鼓,为时亦不算晚。想我刘备自受天子衣带血诏以来,被曹操追得东窜西逃,躲躲闪闪,狼狈不堪,总想有朝一日坐镇江山,发号施令。谁料想,这好日子竟在今天,真叫人扬眉吐气!故而他再次从里面向大堂走来。本来是无精打采,今天他挺胸凸肚,趾高气扬。
  文武见刘备中间坐定,要紧向前参见。好多人都在人群后面,随着大家叫应一声:“下官见皇叔!末将见皇叔!有礼!有礼!……”
  “呃哈……!众位先生,列位将军,罢了!站过两旁。”
  “谢皇叔!谢皇叔!……”
  文武两旁站立。皇叔见鲁肃还未来,时间尚早,坐着也没事干。军师叫我早些坐堂,想必有其道理。现在堂上的文武,我大多数都不认识他们,何不趁此余暇,来熟悉一下他们呢?对!刘备先对文人班中一望,第一位大夫就面熟得很;此人年纪尚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但从身上的官服来看,纱帽红袍,一家上大夫的身份。可谓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刘备对此人越看越面熟,好象在哪里曾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此人见皇叔直盯着自己看,急得面红心跳,慢慢地把头沉下去。刘备见他被自己看得面红耳赤,满脸羞色也感到十分有趣。心里想,这位大夫却象留阁千金一般,肯定涉世不久。
  今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刘备又盯住了看,结果被他看出了破绽。”“啊也!”这不是公子刘琦家中的童儿么?刘备暗暗吃惊。怪不得堂上有这许多人,原来都是冒牌货。孔明啊,亏你想出这种办法来,叫童儿扮文人。刚才还在倒水沏茶,现在穿得象棺材里倒出来的僵尸,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抬不起头来。那末这也罢了,文官还可以叫人来扮,武将是怎样扮的呢?头上的盔,至少二十斤,身上的甲四十斤,上下共六十斤,没有点功夫是不能穿的。刘备回转头来对武将班中观望。只见一员大将遍体墨黑,乌油盔甲,头颈里的一根青筋,胀得象手指头那么粗,眼睛都突了出来。这只面孔又好象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哦!我三天前从城外操兵回来,到衙门口,见到此人挑了一担水在我的马前经过。我把马头一让,他回头对我一看。原来是衙门里的挑水阿三。今天居然大堂上立立,做起大将来了。挑水阿三对皇叔看看,我真是不能同你皇叔讲穿,我上军师的当,上得不大不小。
  他对我讲,扮一个文人二钱银子,扮一个武将三钱银子。我想,同样扮一扮,还是扮武将好,多赚一钱银子,要少挑不少水呢。哪里知道,这一钱银子不是好赚的。挑水是肩胛上的功夫,天长日久倒练得不错。我的头颈骨从来没有练过功,这顶二十多斤的盔戴在头上,压得我头颈骨疼痛难熬,气也快要透不过来了。我真懊悔自己不该贪这一钱银子而受这一份罪。不然的活,扮扮文官,轻松自如。看来多赚这一钱银子,是要买张膏药贴贴了!
  刘备刚刚从里边出来的步履轻快,神采奕奕。现在,被这些假文假武弄得象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浑身无力。
  心里想,看来也只有假戏真做了。不过这种戏我看得扫兴。
  鲁肃啊,你不知底里,这出戏一定配你的胃口,反正这是为你安排的一出戏。
  大堂上刘备等候鲁肃,暂且不提。再说内堂孔明先生还在吩咐手下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见手下人到外面上马执鞭,飞马到江边扣马,把手中令旗对江边的船只一招:“呔!大汉军师令下!”
  江边本来人声喧哗,现在听见一声军师有令传下来,顿时鸦雀无声。鲁肃此时正在船头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忽闻军师令下,又见大小船只上的人都肃然起敬,声息全无,倾听传令兵的命令。他心里想,一家军师要使自己手下的文武将士都服从于他,尚且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若要天下的人都听其号令,那更是难上加难,几乎不可能。现在,并非军师亲自发号施令,竟能使这来自异域他乡的满江船只上的人,都俯首贴耳,说明诸葛亮的威望很高,且号令严明,治国有方。鲁肃哪里知道,这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外乡人!因此大家都不作声,听这传令兵讲些什么。
  “大汉军师令下:开嗓已久,来朝欲关闭丧帐。请吊过丧的船退下去,没有吊过丧的船上来。”说罢,飞马而去。
  鲁肃想,明天闭丧,这许多人都未吊过,恐怕我是白跑一趟了。听得旁边的船上有两个人在对话;“老兄啊,刚才传的什么令啊?”
  “你不生耳朵的吗!”
  “不瞒你说,我的耳朵确是不太灵。请你再给我讲一遍。”
  “那末你听好了:刚才军师命人来传令,说开丧已经长久了……。”
  “对!这点我明白,已经开了二十天左右了。”
  “现在关照吊过丧的船退下去,未吊过丧的船开上去,明日丧帐要结束了。”
  “哦……”
  “不要哦,你到底吊过丧没有?”
  “不瞒你说,我三天前就吊了。”
  “啊!原来你早已吊过了,那为什么还不退下去,占着茅坑不拉屎。滚滚滚!快点与我退下去。”
  这样挤在江边的十之八九的船只,都缓缓向后移动,后面的船只一齐逐渐向前推进。江东的官船也趁势拥到前面。
  其实这些退出去的船只,按照孔明军师的吩咐,都各自营生去了。剩下来的小部分船只,等到鲁肃上岸,他们也都各奔西东。唯有江东官船上的人蒙在鼓里。
  鲁肃见江面上顿时开阔,自己的船又靠了岸,暗暗庆幸:此番看来江东与曹操交战,一定能胜的。孔明军师这条令,早不传、晚不传;我鲁肃也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我到的时候传下来,真是巧极了。倘若这条令早传,我还未来;晚传,丧帐要结束了。正好我今天来,他明朝关,不来不关,一来就关。这不是巧合吗?顿时他得意洋洋,失声大笑起来:“哈……!”
  原来,这绝非是偶然的巧合,而是诸葛亮设下的圈套,该你一步步钻进去。因此,你鲁肃早来早关,晚来晚关,不来不关,一来就关。
  鲁肃见船靠边,要紧弃船登岸。这里早已有人招呼他到了教场的丧帐中。此刻,他心不在焉,三座丧帐—一吊过。
  心里想,我吊丧是假,面见刘备是真。不知可能见到刘备否?
  按说吊丧的人没有必要再去见当地主人,吊过丧,吃过酒。
  就可以跑了。因为这种场面实在大,人太多,倘然大家都要见刘备,叫他如何招待得周到?不过我不是一般宾客,身兼双重使命,一则前来吊丧,二则探听消息。正好看见旁边有一位文人在应酬前来吊丧的人,鲁肃要紧抢出上前,招呼一声:“请问大夫尊姓大名。”
  “下官姓孙名乾、字公侯。”
  “原来孙老。那末下官鲁肃欲见你家皇叔,未知能否?”
  “鲁大夫放心,下官与你同往便了。”
  “费心,费心。”鲁肃觉得此人倒还和气。
  孙乾备好两骑马,与鲁肃并马而行。离丧帐,进江夏城。
  但见市面兴旺,轿马纷纷。就在此时,突然大道上一骑快马一飞驰而来,嘴里高声喊叫:“呔!闲人们让路!”
  路面上行走的人都向两边闪开,轿子歇、车子停,鲁肃与孙乾扣马。要紧问一声孙乾,为何不能走,耳边已经传来了车子的声音:‘轧轮!轧轮!……”车轮滚滚,一辆辆独轮车上都是三袋粮包,左右各一石,上面盖顶一石。每辆小车一个小兵,从他俩身边匆匆而过。鲁肃一看,过去的已经不知其数,望到后面还是源源不断,接踵而至。粮食这么多啊!其实,这又是孔明耍的花招。这些车子在走马灯,兜圈子。
  这时,只见一个小兵连连催促前面的弟兄:“快点!快点!”
  “慢一点可以吗?你要快,请先走。”前面的弟兄把自己的车子一停,让后头的赶上去。后头的弟兄推了车子兜到前面,一不小心,自己推的车子撞到了前面的车子上,双手一松,车子便翻倒在地,盖顶的一袋米滚了下来,白花花的大米“哗啦……”一下子撒满一地。闯祸的弟兄却若无其事地推了车子便走。被撞翻车子的弟兄,象是吃大粪长大的,只见他两只手将米袋后面的两只角用六个指头捏牢,就向上用力一抖,将口袋里还有半石米全部倒到了地上,而旦嘴里还要骂一声:“滚你妈的蛋!”然后把空袋掼在车子上,推起车子就急匆匆赶了上去。
  鲁肃想,这弟兄倒也是爽快人,撞翻半石,倒去半石,真叫一干二净,不懂得珍惜。
  背后上来的弟兄倒不忍心,要想城住他们;“喂喂喂!
  把地上的米扫起来!”
  “你说得出扫起来倒轻松!我们从昨日这时候,一直运到现在,米还未运完。翻掉一石米算得了什么?”后面又有人接应上来。
  鲁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气派不小,抛脱一石米都不在心上,可见得今天的刘备,家大业大,一点也不穷。单单看他们运一昼时的粮食,也可以见其兵力之一斑。
  其实,这又是一出戏!只有刚才翻下来的一石米是真价实货,其余都是砻糠、烂泥之类。而且这些车子都在兜圈子,看来好似车水马龙,哪里知道,有些人已经几十圈跑下来了。
  反正这出戏是特意排演给他看的。
  孙乾在旁,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可以收场了,再兜下去不要兜出纰漏来,反被自己人拆穿西洋镜,就难向军师交代了。故而一声吩咐:“车子要过去的过去,没有过去的,请中间让一条路出来,让我等过去之后再运吧。”
  就这样,粮车暂停,让孙乾和鲁肃两骑马穿了过去。他俩一过,运粮就此收场.鲁肃和孙乾一路点马而来,直抵衙门口下马。
  “鲁大夫,请你在外面等候片刻,让下官先禀报一声皇叔,再来迎接。”
  “孙老请便。”
  孙乾上堂一看,今天皇权一点也不寒酸,堂上人头济济,不过好象刘备的神情有点沮丧,坐在中间打不起精神来。向上面一拱到底:“下官见主公。”
  刘备见孙乾到,心想,很好。我坐在这大堂上实在吃不消,文武官员看看一大群,实际全是假的。还是你来陪陪我吧。便问:“公侯怎样?”
  “鲁大夫现在外面。”
  “传话相请。”听得鲁肃到,刘备不用再胡思乱想了,只好定定神,吩咐传令。
  “呔!皇叔有请鲁大夫!”
  “下官来了。”
  外面的鲁肃上堂,见大堂两边文武森森罗列,赫赫威风,看得发了呆:我家吴侯有了六郡之地,也没有这么多的文官武将。这里文人五、六百,武将一千有零。看来与他联兵已成定论。
  刘备见鲁肃呆呆相看,知道他上当了。心里想,鲁肃啊!
  你们江东的文武都是真的,我这里大多数是假的,脱去了衣服,典当里都要赶出来的,一钿不值。
  鲁肃哪里知道。他见中间坐着头戴龙冠、身穿龙袍、方面大耳的刘备,要紧上前对着上面恭恭敬敬地一拱到底:“啊,皇叔在上,江东吴侯手下鲁肃,见皇叔有礼了。”
  刘备对他看看:对不起了。本来我要回礼的,可是诸葛亮早已关照我,不能回礼。那末鲁肃啊,我只自抱歉了。因此,把手一招:“大夫罢了。”
  喔唷!我恭恭敬敬地一礼,你却对我把手招招,好大的子!礼无不答,这是起码的礼貌。早已闻说你刘备好善乐施,广施仁义于天下。今日看来乃徒有虚名耳。再—想,刘备是何许样人?他是皇叔。皇帝对他打个躬、作个揖,他尚且可以把手一招。何况我鲁肃,又是江东大夫,与他无旧。故而今天这样对我,也算客气的了,我何必计较这些小事呢?而且我还有事情要求教他们呢。鲁肃自己一个人踱头踱脑,在那里自解自嘲,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嘿……”
  刘备看着鲁肃自说自话地笑出来,感到他这个人倒非常有趣。又一声吩咐道:“来啊!与我摆座位。鲁大夫请一旁坐下。”
  “是是。嘿……!”
  堂无二座。皇叔竟然给我摆座,好大的面子!我鲁肃脸上飞金,在此地文武面上有光彩。刘备真是仁义之君,名不虚传。口内连连称谢。
  手下摆好座位,鲁肃并不先坐而是朝着下面的文武,踱了几步。此番从江东来到江夏,好好看看,在谈论正经事之前,让我瞻仰一下刘备手下几位豪杰,然后再商议公事。先看文人呢,还是先观武将?反正都在面前,只管仔细端详。
  听说刘备三顾南阳,请出高林隐士诸葛亮,锦囊妙计,两番火烧曹兵,非等闲之辈所及。他肯定在文班中站立。鲁肃对孙乾边上的一位大夫看了看,认定他是诸葛亮。要紧走过去。
  他也不问问孙乾,此人可是诸葛孔明。刘备以为他认识这位大夫,故而也不在意。只见鲁肃对着这位大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拱到底:“伏龙先生,下官久慕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鲁肃有礼了!”
  这位大夫原是简雍。心想,你这个踱头啊,也不问个水落石出,冒冒失失就给我行礼。我又不是伏龙,你这个礼白行,与我无涉,不需要还什么礼。只说道:“我并非军师。”
  “啊,不是孔明先生么?”
  “对,非也。”
  “唉!”鲁肃叹了口气、我也真糊涂,也不问个明自就行礼,倒弄僵了别人。再说诸葛亮身为大汉军师,怎么会站在这文班之中?反而自己没有落场势。只好自已来圆场解围了:“那末,请问足下是谁?”
  “我乃是简雍。”
  “哦哦!原来是简大夫。下官久仰。久仰!”鲁肃口里喊“久仰”,其实从未听见过,为了自己有个落场势,只得敷衍几句。“下官亦有一礼在此。”
  “下官回礼了。”简雍想,这个礼你是指名道姓给我行的,我应当回礼。
  “请了!”鲁肃想,你这个礼是外快.
  “请了!”
  文人班中碰了壁,那末武将班中总不会再行白礼了。一个个看下来,都不认识。叫我如何分辨得出关、张、赵呢?
  听说云长是红脸,武将班中红脸有好几个,有的红脸连脖子都红的,甚至筋都暴了出来;听说张飞是黑脸,这里黑脸也不少。称到大将,冲锋陷阵,哪会个个细皮白肉;闻说赵云是白袍小将,在这武将班中,白盔白甲倒也有几个,却难料定哪一个是常山赵子龙。鲁肃看到后来,只见得个个雄壮,人人威武,看得自己眼花缭乱,不敢轻易动问。只轻拂袍袖,回到刘备身旁,坐了下来。此事看来只得暂且搁下,先向刘备打听一下曹操的虚实,这是最要紧的事。他也不同刘备寒暄客套几句,开门见山问道:“啊!皇叔,下官一来吊丧,全吴刘两国之好;二来么,因曹操屯兵赤壁,虎视江东,我主欲与曹操决战,却不知其军队共有多少。今天特来请教皇叔,望皇叔告知一二。”
  刘备听鲁肃果然这么讲,心里愈加佩服军师,真是神机妙算,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想起孔明再三叮嘱,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我刘备三分天下,就在这上面。不能与你明说,只好敷衍几句:“啊!大夫听了,曹操兵多将广,刘备兵微将寡,曹兵多少,刘备不知。”
  “嗳!皇权你客套了,不知曹兵底细,你如何烧博望、新野呢?既然两次火攻烧掉曹兵二十万,定知曹兵之虚实。
  此乃‘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也。”
  “若说火烧博望、新野,乃是我家军师锦囊妙计,非我刘备力所能及。除非问诸葛军师,方知其详。”
  既然你刘备不知底里,只有见了孔明再作道理。便问道:“请问皇叔,军师在于何处?”
  “在内堂。”
  鲁肃回头对简雍看看,原说你不是诸葛亮。他不怪自己认错人,反说简雍的不是。
  “那末,可能相请一见?”
  “可以。来啊!相请先生。”
  手下请过先生。鲁肃等待孔明出来,回头观看,不见先生出来。
  “来!再请先生。”刘备二次相请。
  鲁肃仍旧不见诸葛亮出来。刘在心里想,孔明啊!江夏开丧,把我刘备仅有的铜钿都要开光了,连粥都吃不成功了,你倒还是要三请,方肯出来。这叫“酱缸打碎,架子尚在”。
  刘备继续说道:“三请先生。”
  孔明真是了不起!你看堂堂皇叔竟要三请,他方肯出来。
  鲁肃这时候一心想见孔明,所以他一眼不眨,盯着内堂门首观看,究竟孔明是怎样一个人。
  里面传出呼声:“军师出堂!”只听得一声微嗽:“呃嘿!”鲁肃想。外面皇叔三请,里面手下响报,好大的威势!
  循声望去,见军师缓步踏出。“啊!”难道你是大汉的军师?
  真叫有人报了,我才知道。不然的话,我定然以为他是道士先生。见他不穿官带,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脸如冠玉,三绺清须,真是飘飘然神仙一般。
  鲁肃连忙从座上抬起身来,跑到孔明面前。他想,为了你,我已经行过一个白礼了。现在又深深一礼:“啊!伏龙军师,下官久慕大名,未及拜晤。今日有幸相见。下官鲁肃有礼了!”
  孔明见到鲁子敬,早已打好算盘,今天就是要抓住你,在你身上大做文章。便答道;“亮还礼了。”
  “先生请了。”
  “请了。”
  “呀……!”鲁肃听得孔明说话之声十分低沉,慢条斯理,可是他的说话字字千斤重,柔中带刚。听他说话真有点提心吊胆,毛骨悚然。他回到老位子上坐定。然后孔明走到刘备面前把手一拱:“亮见主公。”
  刘备对军师看看,心里还在想,今朝大堂之上这些假人物,不知又要费去我多少银两。孔明知道刘备定要责怪于他,只得暗送秋波:江东鲁大夫也是个有名之士,倘然看到我们江夏只有十来位文武,肯定要藐视我们,如何还肯把我领过江去?把钱花在这上面,是最值得的。故而君臣二人在大堂上眉来目去,鲁肃在旁边—点都看不出来。刘备把手招招:“啊!军师少礼,旁侧请坐。”
  “谢坐!”
  先生坐定,一手撩须,一手轻摇羽扇,闭目养神。这种种神情,刘备等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足为奇。备肃第一次看到孔明如此,感到奇怪得很。以为他昨晚没有睡觉,故而不敢岂口惊动他。又见刘备示意他询问孔明,知道孔明一天到晚都是如此的。他又不会扯皮敷衍的,开门见山,劈口就问:“先生,曹兵可有多少啊?”
  孔明想,我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这句话。
  我要借你江东兵力,在赤壁击败曹操百万大军,这篇武文章,全靠这句话来借题发挥。我家主公的三分天下,也寄托在这句话上。倘使将这话告诉了你,东吴这些文人武士,怎么会听我号令?老实说,孙权手下的能人多得很,他们岂肯与刘备联兵击曹?虽然说,你鲁大夫为人诚实忠厚,对我江夏没有坏意思,毕竟我们各投其主,而且初次面晤。因此,这种紧要之话,我不得不隐瞒。孔明想到此,说道:“曹兵底细,尽在亮之腹中。”
  我知道你军师计谋多端,胸怀百万雄兵,就是为了天下事瞒不过你,特此前来登门求教。待我回去之后,也好商谈出个万全之计。所以说道:“那请教了。”
  “待亮告禀。”
  “下官洗耳恭听。”
  鲁肃想,诸葛亮虽然也是个文人,脾气看来还算直爽,与我鲁肃倒还合得来。我最恨那种肚子里全无德才,却还要阴阳怪气的人。一个说“待亮告禀”,一个说“洗耳恭听”,一个刚要说,还未说,一个正在听,而未听见。外面一个手下人飞报上来:“报禀皇叔!”
  孔明听见有事报禀,欲言又止,鲁肃想,真不巧,早不报来,晚不报来,孔明要讲了,你们报来了。军情大事,我不能阻止,等一歇我再问他。因此在旁侧耳静听。“何事报来?”
  “禀皇叔,现有赵子龙将军交令!”
  子龙交令,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有给令与他,怎么交令给我呢?恐怕是军师给的将令吧!让我来问一下。他回转头来对孔明一看,见孔明双目盯着自己,频频点首。心里已经明白了,不知又在搞些什么鬼名堂,叫我收令。反正他的计策与我无损,总归是为了我刘备能复兴汉业,我也不要去点穿他。因此传令:“来!传话相请!”
  “呔!有请赵将军!”
  喔唷,还好!刚才幸亏来上前再行礼,不然又要白行礼了。原来他在外面。那我看一看,百万营中枪挑北地枪王张绣的常山名将,肯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今日有幸得见刘备手下的几位英杰,可谓一饱眼福!鲁肃在旁定睛观看。
  “嚓嚓锵锵”一路甲拦裙之声从远而近。于龙手捧将令,到大堂口站定身子。鲁肃仔细一看,啊!正是:
  白盔白甲白旗号,长坂坡前逞英豪。
  一杆长枪威名扬,谁不知晓常山赵!
  鲁肃连连点头,暗暗称赞:“恩……好大的气概!真是一员虎将也!”
  赵云上堂,到刘备虎案前,双手呈上将令:“主公在上,末将交令!”
  “子龙奉令何事?”
  刘备收了令箭,还没有知道他干些什么。幸得鲁肃只是全神贯注看着子龙,也没有注意到刘备在说些什么话。
  “末将奉令在武昌江边,操练水军二十万。”
  “呀……?”
  “现已训练精壮,已分别于各路口去把守。营头已拆去。
  特来交令。”
  刘备听得发呆。对赵云看看,这二十万水军是人还是鬼?
  我刘备穷名声天下皆知,哪来二十万水军呢?什么‘营头已经拆去,人到各路口去把守……”我身为一家之主,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赵云竟讲得活龙活现,确有其事相仿。再对孔明看看,想我手下的大将都是老老实实,忠诚善良之辈。
  现在他竟在我面前扯起弥天大谎来,也不觉惭愧,反而理直气壮,全被你孔明教坏了,弄得都是鬼话连篇。孔明对刘备微微一笑,万言尽寓于这一笑之中。刘备再一想,或许刚才鲁肃来此,定然目睹这一切。倘若他回去不见营头,必然起疑心。这样一来,事情就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了。原来赵云他是来补这个漏洞的!方知你孔明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味药,一切照办罢了。所以对赵云说道:“子龙罢了。见过江东鲁大夫。”刘备将令箭收回,插到了令架上。
  子龙走过来,到鲁肃面前。鲁子敬也已站起来了,在等候赵将军。两人同时见礼:“江东大夫在上,小将赵云有礼了。”
  “啊呀呀……!赵将军,下官在江东久闻威名.恨不能见。将军在长坂坡前,枪挑曹将数十余员。今日得见虎颜,实是幸甚,幸甚!下官还礼了。”
  “大夫请了!”
  “是是是!将军请了!嘿……真是虎将也!”
  鲁肃—面坐定,一面还在看着子龙。见子龙退到武将班中站立,心中暗暗思忖:刚才所见,原有二十万水军在操练……如此大功臣,只得站立大营,连座位都没有一只,可见他对刘备是何等的忠诚。事情确实如此。由于皇叔目前处境尚未好转,故而暂且还未对大功臣进行封赏。直要到今后打平东川,刘备晋位汉中王,孔明驾封五虎将时,赵云才封为三虎将、顺平侯。到那时,大堂之上,才有赵云一席之地。所以,现在与各文武一样只能站立。
  鲁肃对报事的手下人看看:你有事还是请你现在都报了罢,不要孔明刚要讲,你再报来。他再看看报事人,见他转身去后,便继续问道:“啊!请问军师,曹兵共有多少啊?”
  “待亮告禀。”
  “下官洗耳恭听。”
  恰在此时,又见一个手下跑上堂来——”报禀皇叔!”
  “啊!”对他看看,我与你是哪辈子里结下的冤仇,要这样来找我的麻烦?果然又报了上来。
  刘备在旁听得报来,也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跷。对手下人看看:你吃饱了饭没有事情做,鲁肃不问,你也不报,他一问,你就报来,把个老实人寻开心。这手下人对皇叔看看,心里想,我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军师叫我报,我怎敢不报?
  虽然军师嘴里不叫我报,但他早已关照我按他的羽扇办事。
  羽扇轻摇,不是报信的暗号。如果羽扇轻轻地一勾,这就是信号。当他还在说“待亮告禀”时,我便要叫喊“报禀皇叔”
  ,不然军师岂不要责怪于我。刘备想,诸葛亮的花招实在太多,一会儿一个主意,弄得我自己人也七荤八素,糊里糊涂,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手下的人绝对不敢这样做。
  便问:“何事报来?”
  “报皇叔,今有关将军交令。”
  “来!传令相请!”忙煞了,一会儿赵云交令,一会儿我家二弟也来交令了。不知又有什么花样变出来。
  “皇叔有请!”
  鲁肃倒很高兴。刚才要想见,都没有见到,现在—个个排好了队来,我可以定定心心地看他们一看。关将军威名远播,据说是个红脸,还有一缕美髯,驾封侯爵,不知生得如何模样?倒要仔细端详一番。见了关云长再打听曹操的消息不迟,故而他在一旁撩须观看。见外面云长手捧将令,跨步上堂——
  忆昔日温酒斩华雄,威震乾坤第一功。
  “呃嘿”一声痰嗽,到大堂口。鲁肃抬头一看,啊呀,好不威风!见他头戴青巾,身穿绿袍,红脸长须,立平地九尺有余。恰似猛虎下山,又如蛟龙出水。威风凛凛,实是令人可敬可畏!
  云长跨上大堂,见两班文武济济一堂,自己的兄长坐在上面气概非凡,要紧来到虎案前,把将令呈上:“某见见皇兄。”
  “二弟罢了。请问奉令何事?”
  “弟奉令各路催粮,十三座的大仓全都堆积如山,余粮囤在仓场上。请皇兄定夺。”
  又是一个弥天大谎,比赵云的谎扯得更大。什么各路运来,十三座大仓都放不下,余粮堆在露天仓场上。想我家二弟向来不喜欢说大活,吹牛皮,怎会也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云长对兄长看看,这是诸葛军师教我这样说的,他的话总不会错。他给我锦囊一封,要我照此而背:“弟奉命各路催粮,十三座大仓垛垛堆积如山,余粮囤在仓场。”刘备想,与你也不必多讲,都是军师的计谋,我且收过令箭再说:“二弟罢了。见过江东鲁大夫。”
  “是。”云长走上前来,“江东大夫在上,关某有礼了。”
  “喔唷唷!我道是谁,原来是关君侯。下官在江东久慕大名,奈长江阻隔,未得拜识尊颜。君侯当年保皇嫂,千里寻兄,不忘桃园弟兄之情,可嘉!今日得见真是生平有幸。
  还礼了!”鲁肃要紧上前拱手不迭。
  “大夫请了。”
  “君侯请哪。”
  鲁肃坐下,对云长一看,他在皇叔左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到底是堂堂君侯,大堂之上也有一只位子。鲁肃对报事人看看,我倒又要问了,要报索性报光了,我等你一下。报事人想,没有号令我怎敢乱报?羽扇一勾,我非报不可。
  “军师,曹兵共有多少啊?”
  孔明对他看看,你这个踱头多么不识相,我若要讲给你听,也不会等到现在。老实说,今朝不但不讲给你听,就是到了赤壁之后,这张底牌也不会叫你知道。我一讲穿,江东人就不会同我诸葛亮协作,相反还要看轻我,说我们无能破敌。不过,还是要敷衍几句:“曹兵共有……”
  孔明一边讲,一边又暗暗把羽扇一勾。报事人见羽扇一动,立即又报了上来:“报禀皇叔。”
  好极了!你这报事人倒果然又报了上来。看来我问几句,你就报几声。那末,我也不问了,待你报完了,我再问吧。
  “何事?”
  “今有三将军拿到两个奸细。”
  没有什么报出来,只好说张飞捉牢奸细了。其实红、黑、白三个人都在外面,每人按孔明的锦囊办事。叫着啥人,啥人就进去。张飞最后。手下跑到外面说“报了!报了!”张飞就要问:“报的哪一个啊?”“报的赵子龙将军!””好好好,老赵你进去吧。”等一回手下又出来说:“报了报了!
  ”“报的哪一个啊?”“报的二将军。”“好好好,二哥啊,你进去吧。”现在手下又出来说“报了。”“报的哪一个?”
  “报的是你三爷。”“报的老张啊?”“对!”“报的什么事啊?”“报的是,你拿到两个奸细。”“两个奸细?”“是。”张飞想,这倒要接好口的,不要你报两个,我去说三个,就要出漏洞。”“好!你去同大哥讲,老张来也!”说罢,直望里面而来。来到大堂口,他站定身子——
  长坂桥边喝一声,吓退曹操百万兵。
  “菀嘿!”他双手撩着虎须在发笑,一对环眼对大堂上四处一看,见大哥、先生等人都坐在那里。鲁肃不看则已,一看真是吓了一跳。见三将军浑身墨黑,乌油盔甲,黑脸豹头,环眼圆睁,虎须倒竖,好似凶神恶煞一般,令人可怕!
  莫怪曹兵要被他吓退,我见了也感到汗毛直竖。三将军到刘皇叔面前,把手一拱:“大哥在上,兄弟有礼了。”
  “三弟何事?”
  “兄弟拿到两个奸细。请大哥定夺。”
  “三弟拿到奸细,少停待愚兄来盘问。请见过江东鲁大夫。”
  “遵命。”
  张飞上过去,吓得鲁肃直立地立起来。心里在转念,请你不要再过来了,看见你确实有点胆寒。你一声吼叫能吓退百万大军,我鲁肃一个文人,如何禁得起?
  “呔!江东大夫在上,老张有礼了。”
  那末鲁肃啊,既然你见他害怕,就不必与他多说多话了。
  可是他也是个老实人,今天碰到了诸多英雄豪杰,心里也很快活,与这样的大将说几句话,脸上有光的。因此说道:“张将军,下官在江东久闻威名,如雷贯耳,恨相见晚矣!将军在长坂桥上,一声吼叫,独退百万曹兵。天下人有口皆碑,实是可敬可畏!今日得见,平生愿足矣!果然名不虚传!”
  “且慢!”
  “是是是!”鲁肃想,我好象没有讲错话,拍拍你的马屁总不会错的。不知又有什么事情了。
  “老张在长坂桥上吼叫一声,独退曹兵,难道你在江东听得不成?”我叫一声,东吴亲耳听见的吗?
  鲁肃被他这么一问倒有点尴尬。你这个人真有点憨头憨脑,畛蟹畛你,哪有打破砂锅问(纹)到底的。我越是怕讲话么,闲话越是多。你不识抬举,还要我来作解释:“哎,非也!非也!下官闻得他人传说罢了。”
  “闻得人家传说而已?”
  “是是!”
  “那末,你就与我站稳了。”
  “将军怎样?”不知你阿憨要我立稳了干些什么名堂。
  看来今天要被他吓死在大堂之上的。
  “老张可要来试它一试?”听人家说不算数,百闻不如一见,可要我当场试一下?好得不要什么条件的。
  “喔唷!这可不必。这倒不必了。”给你这么一吓,把我的胆都吓破。我此番来此也烦难得很,吓出毛病来叫我如何回转江东去见吴侯?
  旁边孔明看了,心里好笑:一个憨大,一个踱头,两个人聚到了一起,有得笑话百出呢。别的没有关系,唯恐张飞看见堂上这么多的人,被他一个认出来,嘴里咕出“童儿扮文官,挑水啊三扮武将,统统是假的。”被鲁肃听了要前功尽弃的。有了!本来要发一支令给他,现在让我提前一点发,免得他在此惹是生非,缠绕不清。因此,伸手到令架上,拔令在手:“翼德将军听令!”
  “老张在!”
  “亮付尔将令一支,”从袖口中拿出锦囊一封,“锦囊一封在此。一切照办,不得有误!”
  “得令!”
  三将军接令箭,受锦囊,到外面拆开锦囊仔细观看,原是诸葛先生关照他今夜把锦囊上的话儿读读熟,准备明天与鲁肃对话。
  刘备见大堂上人多事杂,谈活诸多不便,起身相邀鲁肃道:“大夫有事,我们里面去谈吧。我升堂已久,准备退堂了。”
  鲁肃听得刘备这般说法,真是求之不得。这堂面上的报事人一直盯着纪我实在吃不消,还是到里面去谈,耳根清静些。因此,连声说好。
  刘备一声吩咐退堂,与孔明君臣两个陪伴鲁肃到里面。
  大堂上众人都退了出去,文官除去纱帽袍服,武将卸去盔甲,童儿仍旧去侍候主人,挑水的仍旧去挑水。
  刘备、孔明、鲁肃三人到达内堂,见那里早已放好一席丰盛酒宴。三人分宾主坐定,手下斟酒。鲁肃想,也不要再问他曹操的兵力有多少了,只要问刘备是否要同曹操交兵,如果他要打的话,那我们两国就联兵。大夫念头已经转定,开口问道:“啊!皇叔可要与曹操交战哪?”
  “大夫听了,刘备至圣天子衣带血诏,决意灭曹。待等兵马训练精锐,再同老贼决一死战。”
  “那末皇叔,我主吴侯欲同曹操交兵,因少不胜多;皇叔欲与曹操交战,寡不敌众,照下官看来……”
  鲁肃要说“照我看来,两国联兵”,话未讲完,旁边孔明先生开口了。
  “大夫”
  “哦哦……!”
  鲁肃要紧住口。心想,孔明开口,应有真知灼见.他的才能,都在我们之上。看他讲些什么:“啊!军师。”
  “我主欲与曹操交战,确是少不胜多。何来此番江夏开丧,各路诸侯前来凭吊。其中有—路诸侯,乃是苍梧太守吴臣,欲与与我主联兵。”
  刘备对孔明看看,你这军师怎么专要说谎吹牛?当了人口说鬼话。哪里有什么苍梧太守来吊丧?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来。孔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明明要想与东吴联结,却反说与什么苍梧太守联兵。他的目的就是要诱鱼上钩,要鲁肃亲口讲与刘备联兵,这样孔明就可抓住主动权。真叫捏着脉门不用刀,要东便东,叫西就西,凭我孔明遣用。
  鲁肃还蒙在鼓里,信以为真。心里想,苍梧太守倒捷足先登,与我江东来抢生意了。刘备不与我们联兵罢了,可是苍梧太守吴臣,同我们江东也不十分对头的。倘然你们同心协力不去打曹操,却转战江东,这样我们江东既要敌曹,又要防刘,腹背受敌,叫我们如何抵挡得了?快点让我来说得刘备回心转意放弃吴臣,与我们江东合作。
  “啊!皇叔。下官看来,苍梧吴臣,城小而能少.乃是弹丸之地。”你们君臣都是龙,龙要下海,方能变化莫测,与苍梧合兵,岂不是蛟龙困浅滩?
  “虽则欲与吴臣联兵,不过我主尚有疑虑。”孔明见鲁肃心急慌忙,急于求成,故意一脚出,一脚进。表明我们江夏还有商量的余地。倘若你们江东愿意与我们联兵,还可重新考虑。
  鲁肃想,按照孔明军师的说法,还有希望同我们合作,让我趁早进言,免得他们犹豫不决,又要变卦。
  “皇叔、军师,我主吴侯欲破曹兵,因无人相联。如今倒不如吴刘两国联兵,共破曹操。下官有便船一只,来朝同军师一起前往江东,面见吴侯。然后商议军情,约期开兵。
  皇叔、军师,钧意若何?”
  刘备在旁边听得仔细,此刻他还没有完全知道军师的破曹的全盘计划,听得鲁肃三言二语,竟要把军师领过江去,心里大为不悦。我刘备三国卧龙岗,好不容易请他出山。不料你要骗走我家军师,这是万万不能的。要紧开口拒绝:“啊,大夫!”
  “皇叔怎样?”
  “军师乃是刘备的心腹之人,顷刻不可分离。若要去江东,刘备不允。”
  “皇叔,孔明先生破曹之后,就要回来的。”
  “刘备不能从命。”
  “这个……”鲁肃想,孔明他愿去的,刘备却不肯放,倒是奈何不了他。只有求计于孔明了。
  孔明见主公与鲁肃把话说僵:一个恳求,一个不允,只有我出来解围。老实说,主公要孤军作战,还没有这些力量。
  只有凭借江东孙权的实力,才能取胜。我们江夏按兵不动,到时收取成果,好处都是我们的。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不能白白错过。只有让我与主公说明,晓之以理,方明利害关系。因此对鲁肃说道:“大夫,用你少饮片刻,我与主人有几句话说。”
  “请就是了。”反正你已同意,我只好等你们君臣商议妥帖再说。
  孔明一把将刘备施到内室;“主公缘何阻拦?”
  “军师,你到江东去,叫我怎样?”
  “主公听了,我此番到江东去只带一张嘴,名谓‘激东吴、闹曹操’,使他们南北开兵,我们从中渔利。要是江东胜者,曹操必然兵退许昌,他下江南取到的荆襄,定然来不及镇守。我就命人取荆襄,请你主公坐镇荆州。要是曹操胜者,我诸葛亮在江东,孙权定然要向我求援。到时我看局势的发展,趁他们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我就命关、张、赵三将一起下手,将曹兵杀退,然后挥师江南,乘胜追击,席卷江东六郡,请你主公坐镇江南。两头总有一头着。这称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主公,你看来如何?”
  “军师虽犹如此说,但不知稳妥否?”
  “稳如泰山。”
  “容易否?”
  “易如反掌。”
  “那你走后,我便怎样?”
  ”我来朝随鲁肃过江,请你主公暂时离开江夏,带些兵屯扎在樊口山,离此不远。扎营图我已画好。表面上看起来,三江口东吴出兵击曹,我们在横里樊口山相助。其实等到赤壁一烧,我们从樊口山出发,抢起地盘来,要比江东便利得多。”
  “那末军师此去江东,何日归来?”
  “大约一月为期。”
  就因为孔明去江东日子太长,刘备险些遇害,即周瑜设计杀刘备:刘备到樊口以后,周瑜宴请刘备。刘备因孔明去后,十分牵挂,故而他欣然去三江口赴宴。一则,刘备家底很薄,二来与孔明相处又不长久,从三月到现在,只有半年光景,恐怕孔明到了江东,见孙权兵精粮广,人才众多,足以成天下,故而弃我投吴。要是没有关云长的保驾,刘备性命倾于一旦。
  当时孔明想,主人身处后方,一点没有危险,所以时间长短些,也没有多大关系。谁料,东吴人才辈出,十计之中,诸葛亮自己险遭败北。
  要知孔明过江后,怎样说得孙权联刘拒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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