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诸葛亮倚山结寨 周公瑾借刀杀人

 

  黄盖和周瑜坐定以后,手下送茶已毕,黄盖问道:“都督到此何干?”
  “本督在山上见得粮营奥妙,特来拜望。”周瑜说。
  “都督,不提粮营还则罢了,提起粮管气死老夫也。”
  老将军性格直爽,心直口快,有啥说啥。
  周瑜深知老黄盖的脾气,今日他如此气愤填膺,肯定受了冤屈。因此问他:“老将军怎样?”
  黄盖说:“别人都有安营图,唯独我非但没有,而且安扎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讲明。可是都督要掂掂老夫的斤两?”
  周瑜连忙否定:“非也。老将军,本督以为你年纪老,见识广,区区营寨不须关照。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都督,你可知道此营谁人所教?”
  “哪一个?”
  “当时我接到令箭,不敢轻慢,又不敢冒昧动问。
  想着近来交了一位新朋友,本领不在都督之下。”
  “何人?”
  “诸葛亮。”
  “哦——”怪不着此营如此好,原来黄老将军也与孔明交上了朋友、周瑜听得一肚皮气,心里想,孔明啊孔明!你确有本事,文交鲁踱头,武结黄老头,都是江东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我要杀你倒是难得很。因此又问道:“诸葛亮便怎样?”
  “我便到参谋船上去请教军师。他说,做粮队官必须知道敌人有多少大粮。都督,你可知晓曹操有多少粮草?”
  周瑜摇摇头说:“不知。”
  黄盖便说,敌人共有一百六十万石的大粮屯扎在离赤壁山九十里路的聚铁山,共有四十二员大将、十万军兵镇守。军师叫我扎在此地,万无一失。
  周瑜想,这话千真万确,我不上西山,根本不知粮营扎在何方。
  黄盖又讲,最后军师给我一张安营图,按此图扎营,敌人无法偷营。即使偶然进去,再也休想跑出来。此营共有九九八十一种走法。我说,六十好几的人学不会了。
  军师便教我一种走法,就是刚才进来的走法。这种走法,营中将士都知道,就是刚进营靠左一转弯,靠右一转弯,到达二营;再靠左两个转弯,靠右两个转弯又到三营;再靠左三转弯,靠右三转弯,便到四营,回出去则相反。
  这叫进来一二三,出去三二一,讲穿很简单,不说穿始终进不来。
  周瑜想,这种营图确实不错,向他索取,日后也好派派用场:“老将军,这张营图可能拿来一看?”
  黄盖说:“都督,营图看则何妨,可是这张营图不在这里。”
  “在哪里?”
  “老夫扎营之时,早有军师派来的手下人在此等候,一到大营扎完,便将营图拿回去。我问他:“拿回去便怎样?”来人说:“军师吩咐,将营图烧毁,唯恐有人偷学本领。”
  周瑜听完此话,气冲牛斗。想你孔明实在厉害,真是神机妙算,鬼神莫测,竟将我心头之事件件桩桩料得一无差错。因在黄盖面前不住发作,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然后站起身来告别老将军。黄盖将他送出大营,一拱而别。老将军回营。
  周瑜跟了提灯的手下人回转大营,到内帐坐定。心里想,既然孔明知道曹操的粮营扎在聚铁山,有四十二员大将,十万大军镇守,我何不命他明日前去劫营?要是他不去,我便以违抗军令治其重罪,将其斩首;如果他去的话定然被曹操所杀。刘备得知孔明被曹操所杀,必将尽起江夏之师为军师报仇。那时,我亦然出兵攻打曹操,两路进兵。这棵既破曹操又杀孔明,一举两得,借曹操的刀杀死诸葛亮,这称谓“借刀杀人之计”。周瑜动好脑筋,安然入睡。一夜无事。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周瑜用过早点,传令开帐。
  帐上起鼓。三声炮响,水、陆、粮三营大将纷纷聚集中军大帐。一方面,周瑜命人去参谋船上相请孔明。然后,周瑜坐出帐来。两旁手下虎威连连;“呼……”
  “刘表无谋霸业空,纵使曹操下江东。”周瑜中间坐定。两旁文武上前见周瑜:“都督在上,下官有礼!”
  “末将有礼!……”
  “众位先生,列位将军,罢了。站过两厢。”
  “谢都督!”“谢大都督!”众文武退过一旁。
  外面孔明上帐。手下传都督之命,到船上相情。诸葛亮自从送走鲁肃之后,处处小心。他想,周瑜曾说过,有事传唤才可上岸,今朝传我,必有大事。什么事呢?
  昨日诱我中计未遂,他肯定怀恨在心。再则,周瑜到三江巡视,不见粮营要打听,因为粮草是军中之胆;见了粮营,又要大吃一惊。黄盖是心直口快之人,定然将我的说话全部说给他听,周瑜听了必定要动脑筋杀我。恐怕周瑜今日升帐,又是为了我孔明,须要当心了。
  用这样说,是不是将诸葛亮讲得过于离奇,而有点神乎其神呢?其实不然,一点也不奇。有人说,诸葛亮可以上算三千年,下算三千年,这种说法是故意夸大,把诸葛亮神化了。从当时的历史条件看,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社会的变迁和发展不大显着。因此,作为当时的一个大政治家、大军事家,要判定一个人和一件事以及预测数十年的心理和变化,或许是可能的。就拿诸葛亮六出祁山为例,当时他病倒在祁山大营,临终前,他命一员大将名郤真速速赶去成都告知幼主刘禅,说我已故,我死之后,由蒋琬代理丞相。
  郤真飞马赶奔成都觑见万岁,说丞相将逝,他命蒋琬代理丞相。不料后主却是一个昏君,他同郤真,蒋琬死后代理丞相是哪一个。郤真说不知道。刘禅命他赶快回去问丞相。郤真赶回祁山,听说丞相刚刚咽气,郤真想,万岁叫我来向丞相,可是他已去世,叫我如何回复万岁呢?因此,郤真跪倒在丞相床前放声大哭。哪里知道,床上的丞相开口了:“郤真。”郤将军听得丞相回过气来,要紧答应:“丞相。”诸葛亮说:“我料你还要回来,所以在此等你。”——死人等活人,只有诸葛亮。
  郤真要紧问道:“丞相,万岁问你,蒋琬死后,叫哪个代理丞相?”诸葛亮说:“费文伟。”郤真想我回去回复万岁,倘然后主问费文伟死后,哪个代理?我再赶到祁山,恐怕自己性命也不保了。因此索性问个明白:“丞相,费文伟死后,由谁代理?”连问三遍,不见回音,诸葛亮果真去世的了。其实等到费文伟故世,不需要人代理了,因为汉室已亡,晋朝建立了。说明诸葛亮他料到生前生后事,眼前的事情他能了如指掌。
  诸葛亮摆渡上岸,一路来到陆营大帐,见周瑜已经坐在那里。因此,场面上还是礼尚往来,安然无事。他到周瑜面前把手一拱:“都督在上,亮见都督。”
  “啊!先生坐了。”
  “告坐。”
  孔明坐定,一手撩须,一手羽扇轻摇,闭目养神,等候周瑜开口。
  周瑜当然也明白孔明是个聪明人,我一上来就同他讲,他必然有防备之心。我只有先与文武谈话,冷不防再说上去。“啊!众位先生,列位将军。”
  “都督啊——”
  “曹操兵多将广,我军若要取胜,定要用计。两旁可有破敌之计么?”
  两旁文武一个个你对我看,我对你望,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周瑜料定两旁文武没有一计。所以他回转头来,对着孔明:“先生。”
  诸葛亮早有思想准备,心里想,召集文武是假,害我孔明是真。老实讲,一拳来,一脚去,你叫我先生,我称你都督:“大都督。”
  “好奇啊!”
  “啊!奇在何处?”看你奇出点什么花样来。
  “当年袁绍七十万人马,曹操只有七万军兵,怎样七万杀败七十万。此乃何故啊?”
  孔明一听便知,周瑜不安好心,企图借刀杀人,好一条毒计!心里想,七万兵杀败七十万的事,不要说你心里一清二白,即使天下百姓都是家喻户晓,众所周知。这是三国时期的一大战役.当时,曹操战河北袁绍,两军对峙,无法取胜。袁绍手下有位大夫,名叫许攸,与曹操是同乡。他在袁绍面前献计,劝袁绍发兵,把曹操的大粮烧尽,则曹兵不战自退,这里再驱兵掩杀,一举可胜曹操。袁绍若用许攸之计,必能大获全胜。所说袁绍是个无用之人,忠奸不明,良莠不辨,好话坏话分不清。非但不用许攸之计,反而疑心他与曹操暗中交通,要将许攸斩首。经众文武讨情,方才告免、许攸一气之下投奔曹操。曹操见许攸归顺自己,十分高兴:自己又得一良材。许攸问曹操,营中可有多少粮草。曹操生平多疑,恐怕他是诈降,前来探听虚实,也明知许攸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笑着说:“我有十年余粮。”许攸笑道:“自古以来,从未听得营中带有十年粮草,此乃诓言,不可信。到底有多少?”曹操说:“实不相瞒,还有三年余粮。”许攸摇头说道:“望丞相实言相告。”曹操又道:“还有一年余粮。”许攸哈哈大笑:“丞相屯兵河北已久,料你粮草所剩无几,哪来一年大粮!”曹操说:“还有六个月。”许攸对曹操说:“丞相从十年说到六个月,讨价还价;依我之见,没有六个月可等了。”
  曹操已知许攸才能不小,今后是我帐上有力的参谋,但又不敢亮底牌,能骗多少骗他多少。说道:“我还有—月大粮。”许攸说:“丞相,我到此自有道理,望丞相明告。”曹操道:“大粮还可支敷十天。”许攸听到这里,动了气,说一声:“告退了!”站起身来要走。曹操连忙叫住许攸,“我还有三天之粮。”许攸还是不肯相信,“十年已说剩了三天,我想这三天中还要大打一个折扣。”曹操见事情实在瞒不过他,只得和盘托出:“许攸,你到此地可是真心助我?”许攸说:“望丞相打听,我曾献计与本初,他非但不用,反倒要杀我。为此特来投顺明公。”曹操这才尽释前嫌,说道:“我只剩下今晚一间的大粮了。要是明天粮草不到,我准备收兵回皇城。”
  曹操何等奸猾,把一夜之粮说成十年余粮。
  许攸见曹操透露真言,也放心地献上一计,对曹操说:“丞相,一夜之粮便可尽取河北数郡。”曹操听得此话,正中下怀,忙动问道:“有何妙计?”许攸说:“袁本初七十万兵所用大粮皆屯在乌巢。丞相今夜命人去乌巢放火烧粮。袁绍手下将士虽多,皆是无谋之辈,人心涣散。眼见大粮被焚,军心必乱,不战自溃。丞相乘胜而进,河北尽在掌握之中矣!”同样一条计,献给曹操,曹操就识货,就用此计。曹操命将士们饱餐一顿,整饬军队,遂遣许褚、张辽等十员大将前往诔步倭浮?结果,曹操势如破竹,一仗倾覆袁绍霸业,踏平河北。
  以少胜多,至今传诵。
  孔明心里明白,周瑜这话的意思是要我自告奋勇地承担下来。我与黄盖讲了曹操吃粮所在,周瑜就在这粮草上谋算我的性命。他既然已经开口问我,说明早有预谋,势在必行,不怕我不允。我要动曹操粮草的脑筋,就不象曹操乌巢劫粮那么容易了。因此,装得好象不懂的样子,对周瑜说:“都督,曹操用许攸之计,劫乌巢之粮,使袁绍断粮绝草,故而一败涂地。”
  “真是妙计也!本督如今欲劫曹操之粮,先生看来如何?”
  “妙计!妙计也!”只得和他的调。
  周瑜听得孔明连声叫妙,心中暗喜。忙拔令在手,对两旁一看:“哪位将军往聚铁山劫粮?”
  两旁战将听说去聚铁山劫粮,心里都在想,我们长江作战,个个踊跃,若说劫粮,则劳而无功,人人不愿。
  因此两旁声息全无。
  孔明想,周瑜啊!有话直说,何必转弯抹角。老实说,江东人没有一个大将肯去送死,唯有我肯冒这种风险。
  周瑜早已料到这些大将都不敢接令,因此转过身来,面对诸葛亮:“啊!先生。”
  孔明想,果然容不下现我。回答道:“大都督。”
  “两国联兵,还望先生相助一臂之力,往聚铁山劫粮可好?”
  先生想,什么好不好!不好也只能说好,不答应定然作违命论处,被他杀头。孔明回头对鲁肃看看,只见他头摇得象货郎鼓,叫我不可答应。孔明明白,今日性命危险,不接令死在目前,接了令不等到明早也要阵亡。
  还是答应下来,尚可多活一会,所谓“生在阳间一刻,胜死阴府千年”,“好死不如恶活”。
  “亮愿效大马之劳。”说罢,接令到手。
  “先生要带多少兵?”
  孔明只得在心中苦笑几声。我又不是战将,带了兵也无法冲锋陷阵。你周瑜只调兵不遣将,纵使兵卒再多,充其量也不过是做炮灰,多进一些死尸过江。反过来说,你周瑜假使不发一兵一卒,我也只好去劫粮。我索性做一个外行,看你给我多少兵。
  周瑜他也在动脑筋:我手下的大将都是名将,此去劫粮是专为孔明设下的陷阱,派些兵去,算我周瑜作为孔明的殉葬品,大将无论如何不舍得叫他们去送死。就是小兵我也不能多给他,名日劫粮,实是送死,人死得越少越好。看来至少要有一千小兵孔明才肯劫粮。想到此地,周瑜也不考虑一下劫粮成功与否,便对孔明说:“先生,过江多带三军恐有不便,一千三军够否?”
  这种话亏得周瑜说得出,聚铁山粮台上大将四十二员,曹兵十万,这里只有一千小兵,如何抵敌。这笔帐怎样算法?孔明想,就只当我带领一千三军去劫粮,如何抵抗四十二员将、十万兵,这且不去管它。退一万步讲,假设粮队上只有米,没有人,一千三军每人背一石米,也只能动到一千石;背十石,只有一万石;上山下山步履艰难,就算人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力士,每人背三石也背不了许多,现在聚铁山有大粮一百六十万石,这些人要背多少日子才能将大粮劫完?况且曹操在赤壁又不是死人,由你搬运不管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我在此身不由己,尽管少,也不与他争,就算翻了一倍也只有二千小兵。还是做得漂亮一点,总归劫不到大粮,何必争多嫌少,乐得器量大,反话说到底,触触他的跟霉头。“足够了,足够了。”意思是太多了,还可以少一点。
  周瑜信以为真,懊悔自己气派太大,刚才给他五百兵可能差不多。
  你想,周瑜的心肠多么黑,欲置孔明于死地,他是不择手段。但是孔明也不是好弄的,他有办法在大家的意料之外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都督,本军师虽则带兵一千,但是要准备三、五千,让本军师从中一个个地挑选。”孔明说。
  周瑜想,从未听到过有这样点兵的。好在小兵之中也点不出什么名堂来,乐得慷慨点。因此点首道:“听便军师。”
  孔明起身告辞,手捧令箭下得大帐,口中还在自言自语道:“破曹兵百万,谁料诸葛亮立此大功!”
  周瑜听得孔明的自说自话,也不搭话,转念道:对!
  劫粮成功确是莫大之功,可借不待成功便要成仁。周瑜见孔明退出,随即传令退帐。文武各自回营。
  鲁肃跟随周瑜到寝帐,忙问道:都督,为何命孔明前去劫粮?”
  “此乃本督一条借刀杀人之计。”
  “唉!都督缘何又要杀他呢?”
  周瑜想起刚才孔明那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神态,不禁又有些奇怪起来。看来孔明非但不担心失败,而且还胸有成竹。他明知是计,却又不顾性命。好大喜功,这人实在不可理解。他也不回答鲁肃的问话,疑惑不解地问鲁肃道:“子敬,尔看孔明劫粮可能成功么?”
  鲁肃也在为孔明的安5忧。心想,难道孔明真的不怕死么?可能他有护身之法。一边回答说:“都督,下官看来,劫粮定然成功。”
  “怎见得?”
  “当年孔明只有九百五十兵,能烧博望、新野,败曹兵二十万。何况眼下有一千三军,个个精勇,岂不是成功在即!”
  孔明的用兵,周瑜早有听闻,真是以一挡百。况且孔明要在三、五千兵卒中精心挑选,更是锐利无比。心想,何不命鲁肃去打听一下孔明如何点兵,我就可以知道他用什么计策去劫粮。“子敬,既然这样,尔与我到江边去打听一下孔明如何点兵,如何向对江进兵。回来告知本督。”
  “啧啧啧!”鲁肃本当要去看一个仔细,现在周瑜命他前往,他二话没说,转身便走。
  “尔千万不要与他交谈。”周瑜又叮嘱一遍。
  “下官明白。”鲁肃嘴里讲明白,到了江边,见孔明这样点兵,早已忘了周瑜的关照,同孔明大攀谈。而且还掮了一个大木梢给周瑜。这是周瑜万万料不到的。
  鲁肃快步流星来到江边,下一条小船,在参谋船不远的地方停靠,看过去十分清楚。
  孔明接了令箭回到船上。王四看见军师手中的令箭,要紧问道:“军师,捧令干什么?”
  “奉命曹营劫粮。”
  “带多少大将?”
  “一将全无。只带一千三军。”
  王四虽然是船上人,在于戈不息、战祸滋蔓的年代里,这一点点军事常识还能懂得。他听了一吓,觉得兵力大小好似飞蛾扑灯,玩火自焚。
  “军师,一千三军如何去劫粮?”王四倒替先生捏着一把冷汗。
  “不必多问,速去命军政官到此。”
  王四出舱,叫来一位军政官到此参谋船上,然后在船头放好座位一只,先生坐定。
  军政官上前,见孔明手捧令箭一支,不敢怠慢,见过孔明:“军师,军政在。”
  “亮奉令劫粮,带兵一千,尔速去调兵三千到此。
  待本军师从中一个一个挑选。”
  “是!”军政官不懂这位走马上任的军师调兵遣将的规矩,心里想,我做了这许多年军政官,从未碰到过这样点兵的主将。要是带兵十万八万也照这样的点法,不等点好,敌人已经杀到了眼皮底下了。正因为你是江夏刘备手下的军师,又是我主孙权的嘉宾,得罪你不起。所以,这军政官接过孔明手中的将令,来到甘宁水营上调兵三千,回来交令。
  诸葛亮将令箭在舱中插好,命军政官退走。然后吩咐手下准备十几条战船停靠在参谋船的左首里,等会儿将选中的兵士,就叫他们跳到空船上去。
  不一会,三千水军驾着几十条大船朝这里驶来。孔明传令停靠在参谋船的右首里。孔明的船就在重船和空部中间,准备点兵。
  再说,停在江边的那条小船上的鲁肃远远望见这里人声鼎沸,船只拥挤,一点不象点兵,倒有点象在发饷。心里想,不知孔明怎样点法。
  孔明在参谋船上尽管呼么喝六忙个不停,然而冷眼里早已望到了小船上的鲁肃,知道他是来偷看我点兵的,所以也当作没有看见鲁肃。心里却在想,周瑜心狠手辣要我的头,看来不给他不行。今日点兵是假,用计活命是真,我的一条性命全部托付在点兵上,盼望你鲁肃上我当,到我船上大攀谈,则我的性命还有希望。
  这班水兵,根本不明白诸葛亮的意图,听说要在三千人中挑选一千个,大家议论纷纷,说短道长。张三说:“老哥啊,我们都是鄱阳湖训练出来的精壮水军,都督常常夸奖我们,怎么这位军师还要挑三拣四?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么?”旁边的李四说:“兄弟,这位军师也算刘备手下的大人物,怎么会这样外行点兵?我看他是徒有虚名,本领不及我家都督。”还有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曹操也见他惧怕几分。我们不要小看了他。我们不管他怎样点兵,人人要昂首挺胸,个个要精神饱满,绝不能丢了我家大都督的面子。”周围的人听得这般说,都齐声应和:“对!对!对啊——”这些小兵都在想,诸葛亮是刘备的人虽然说联兵破曹,与我们总归不好算自己人。今天我们都不能落选,落选就意味着不精壮,是酒囊饭袋,要被诸葛亮笑话。老实说,精壮不精壮,外表是看不出的,本领要在战场上才见高低。可是今天诸葛亮外行点兵,以为我们是蹩脚货。那末,我们只有做些精壮的动作出来。因此这些小兵都不约而同地手抱钢刀,屏住呼吸,挺胸凸肚,瞪眼竖耳,等候这位先生点兵。
  孔明见此光景,心中好笑。想想今天倒是要请你们协助配合,倘然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我这点兵就点不下去。不过也不要人人涨得面红耳赤。孔明想,让我快点点兵吧,不然有些气短的要一命呜呼哉。因此抬头对面前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小兵屏得眼睛发定,脸上青筋暴起。
  就用羽扇柄朝他一指,说道:“来!”
  经孔明这么一指,那只船里的小兵象滚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大家都以为先生看中了自己,所以你争我夺,都要想跳到参谋官船上,一时争执不下:“是我!”“是我!”
  其中一个小兵较伶俐,两手分开前面几个小兵,张开喉咙叫道:“军师,可是我否?”孔明想,这样就可以弄清到底是谁了。对着问话的小兵摇摇头:“非也。”小兵退下。
  后面一个接一个都问过,都不是。后来那个被孔明点中的小兵踏出,孔明方才点头说是。这个小兵浑身骨头轻,心里想,三千之中,我被第一个点中,真是天大地大的光彩。
  只见他两足一蹬,一个箭步跃过三丈来阔的水面,跳到参谋船上。
  孔明一看,心中暗暗称赞:江东水军锐不可当!一个小小的水兵能有这点本领,想必一般大将也未必能跳得这么远。难怪江东三世基业无人动摇,原来兵精将勇,实胜过长江天堑。
  这个小兵来到孔明面前,双膝跪下:“军师,小的在。”
  说完,喘息未停。
  “哪里营上?”孔明问。
  “小的在头营上红旗队第一队。”
  “家住何间?”
  “长沙。”
  江东兵不一定全是江东人。正象曹操手下文官武将一样,各处都有。
  “今年几岁了?”
  “小的今年三十岁了。”
  人到中年,三十而立,正是精壮时期。可是孔明把头一摇,叹了一口气:“呀!惜乎啊!惜乎!”
  小兵听说“惜乎”两字,知道在自己的年龄上出了差错,心里想,三十岁的人,正是血气方刚,有什么可惜的呢?
  诸葛亮接着说:“年到三十,血气已衰,非为精壮,退过一旁。”
  小兵听得这番说话,士气一落千丈,来时雄赳赳,去时灰溜溜,从别的船上绕过去,在原来的地方站好。四周的弟兄连忙汇聚过来问他:“我的哥,军师说些什么?”
  这个小兵有气无力地说:“军师说,年过三十已算衰老,不中用的了。”大家想,大概军师欢喜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
  孔明重又观望水军,见一个小兵也在不顾性命地屏息,指着他道:“来!”
  这个小兵也是身手不凡,双足一踮,身轻如燕,一步蹿上参谋船,来到船头。“小的在。”
  “家住哪里?”
  “南徐。”是个本地人。
  “今年几岁了?”
  这小兵脑子反应也很快,刚才听说三十岁就嫌老了,我就说得小些:“小的今年一十九岁,一十九岁。”他连说两遍,以此来暗示自己年轻力壮,血气方刚。
  不料孔明又是长叹一声:“唉!惜乎啊!惜乎!”
  这小兵想,完了,被他这连声惜乎,我的霉头触足。
  三十岁嫌老,十九岁不知又有什么说法。
  “年未满廿,血气尚弱。非为精壮,退过一旁。”孔明说。
  嘿嘿!一下子又太小了,倒说十九岁血气还未养足,真正气煞人。这小兵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原地。
  孔明又将手中羽扇一指:“来!”
  “是!”一个小兵蹿到参谋船上。“军师,小的在。”
  “今年几岁了?”
  老规矩,一上来就问年纪。小兵想,三十说老,十九说小,我来个不偏不倚。“军师,小的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岁了、”说完,对孔明看看,二十五岁可中你的意?
  先生想,这个小兵倒很聪明,鉴貌辨色,随机应变,以为二十五岁稳中我的意。让我来盘问一下:“家中可有别人?”
  “上无兄嫂,下无弟妹,只有一个老母。”
  “老母今年几岁了?”
  “六十八岁。”
  孔明想,娘六十八岁,儿子二十五岁,相差这么大。
  虽则也有老来得子的,但毕竟少得很。着来这小兵是个滑头。
  原来这个小兵把自己的年龄缩小了好几岁,没有将娘亲的岁数也说小些,所以说谎说出了漏洞来了。
  “老母依靠哪一个?”孔明问。
  这小兵双手朝胸貌一拍:“依靠小的。”
  “唉!”孔明叹了一口气,顿了一顿。
  小兵想,不好了!恐怕这纰漏要出在老娘身上,故而呆在船头,两眼盯着孔明,不敢大声喘息,听他说些什么。
  “惜乎啊!惜乎!沙场难免阵前亡。尔若有三长两短,老母依托哪一个?一命有关两命,非为精壮,退过一旁。”
  这小兵听完,心想,果真被老娘拖住后脚。军师说,儿子一死,老娘饿煞,一个变两个。照你这样说法,当兵的人要死得家中老鼠都没有,寸草不留,方能投身沙场。
  再一想,孔明倒是为我老娘着想,心地善良。虽然没有选中,心里倒也高兴,所以就立刻退回原地。
  这时,孔明也在想,点到现在一个都没有点着,再不点着个把,小兵们也要泄气了。其实他心里在想,鲁肃,你怎么还不来?先生又把羽扇一拍:“来!”
  一个小兵跳了过来:“小的在。”
  “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岁。”小兵想,看来说二十五岁最妥当,既年轻,又血气方刚。因为刚才的小兵已说过,军师没有在年龄上找岔子。
  “家中还有何人?”
  “六亲无靠。”
  好!这小兵爽气。无牵无挂,生死无人过问。孔明想,看在这个份上,就点中你。因此,翘起一个大拇指对着小兵称赞道:“精壮!精壮!实是精壮!站到那边去。”后用羽扇柄朝左首里空船上指过去。
  小兵听得军师已将他点中,浑身是劲,他手持一把刀,朝着那边空船上神气活现、大摇大摇地走去,好象在这三千军中,就数他第一个精壮。不过在这只空船上站了好久,不见第二个人站过来,这小兵也没有劲了。心里想,我这个精壮是靠“六亲无靠”换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精壮又有什么意思?难道劫粮叫我一个人去?心里倒有点不寒自栗。
  鲁肃看到这里么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想,这些水军都是大都督亲自操练的,说不上举世无双,也好算当前的一支劲旅。现在被诸葛亮横点竖点,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只点中一个小兵,这不是在心捉弄小兵么?这样糟蹋精壮,我在旁于心何忍?再一想,大概孔明用兵精通,点兵是外行,让我上前和他谈谈,帮他一起点兵。鲁肃想到这里,将周瑜刚才的叮嘱抛入九天云外。忙叫手下喊住诸葛亮。
  手下奉命,双手合成个“喇叭”形状,放声喊道:“军师嗳!请停一停,我家鲁老有话对你说。”
  孔明听到喊声,双目斜瞟,望到小船上的鲁肃向大船靠近。孔明暗叫一声:“好!踱头上当。”对着小船喊道:“来啊!”
  “来了。”鲁肃忙应和道,一边靠拢大船,然后上船到孔明面前。
  “大夫到来何事?”孔明起身边问边向舱中走去。
  “下官问你劫粮能成功与否?”两人进舱坐定,鲁肃连忙问孔明。
  “别人不成,唯有本军师马到成功。劫粮回来与大夫畅饮贺功喜酒。”
  鲁肃想,不要白日做梦了!你此去劫粮,必死无疑。
  说道:“军师,一千兵岂能劫粮?”
  “本军师并非去劫粮。”
  鲁肃想,这又奇怪了,明明周瑜发令劫粮,你在大帐接令,怎么现在又不是去劫粮了呢?你不去劫粮,难道命你去赴宴饮酒?要紧问孔明:“军师不去劫粮便怎样?”
  “本军师到今宵三更时分,备下曲筒火箭、火药包、用火器具等,偷至放人粮窟,趁敌人不防,把大粮烧一个干净。明说劫粮,其实是烧粮。大夫你说成功否?”
  鲁肃想,劫粮并非一定要去偷盗,只要烧毁、破坏,都在劫粮的范围内。再说,孔明的火攻确是厉害,被他烧着,人都来不及逃,何况这一座粮山如此庞大,一时如何能够幸免!更兼曹兵数遭火灾,已被诸葛亮吓破了胆,更无大将敢与他抵敌。况且此番是孔明出击,偷袭粮寨,神不知,鬼不觉,放了火就跑,等到曹操闻讯,从赤壁赶到聚铁山,孔明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鲁肃越想,越感到此番劫粮必定大告成功。莫怪他要在三千军兵中精心挑选,以便放火后能迅速逃跑。看来一千兵是绰绰有余了。但鲁肃又问孔明道.“军师,曹操常劫他人之粮,岂有不防别人劫他之粮?”
  “反而不防。”孔明十分肯定地回答。
  “怎见得?”
  “常言道:‘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做贼的人常偷别人的来西,从来不防备别人也要偷他的东西。曹操一向善于断人粮道,我今日就要去绝他之粮。
  “哈哈!佩服!佩服!下官告退了。”
  “望大夫在周郎面前不必多言。”明知你鲁肃心直口快,肯定要把我的话传给周瑜听,所以特地关照你一声。
  “明白了。”
  鲁肃答应一声,要紧匆匆弃舟登岸,赶奔大帐去见周瑜。
  孔明见鲁肃上岸离去,片刻之间,将一千水军点满,命其余二千小兵回营,这里准备起锚开船。其实孔明哪里是开船,他是在等候鲁肃再次回来。倘然一开船,就等于去送死。
  再说鲁肃脚底生风,急急来到大营寝帐。周瑜见他回来,忙打听消息:“子敬,孔明怎样点兵,如何往敌营劫粮,尔可打听明白?”
  “大都督,孔明如此点兵,看得下官怒气冲天,上船同他评理。”
  周瑜想,孔明的点兵法倒是第一次听见。但我叫你去打听消息不要多说多话,怎么又跑到他的船上去了呢?问道:“谈些什么?”
  “我问他劫粮可成功否?他说,‘别人不成,唯有我马到成功。’成功回来,还要与下官畅饮贺功喜酒。”
  “一千三军岂能成功?”
  “孔明他并非去劫粮。他到今夜三更时,准备喷筒火箭、火药包、用火器具等,到敌人粮营上,趁敌人不防之际,放一把大火,将大粮烧一个干净。明说劫粮,实则烧粮。你想,他善用火攻,岂不是成功在即?”
  周瑜听完,恍然大悟。莫怪他刚才下帐时说:“破曹兵百万,谁料诸葛亮立此大功。”我原想叫他去将大粮偷来,不料他别出心裁去烧粮。偷粮是劫粮,烧粮也是劫粮,这一点我没有想到,被他钻了空子,立此奇功。今日既然杀他不成,那末功劳不能被他得天独厚,同样去放一把火,他去,他得功劳;我去,功劳归于我。粮是军中之胆,大粮被烧,曹操必败。一旦被孔明立此大功,日后江东百姓肯定这样说:“破曹之功,全仗诸葛亮一把大火。”甚至有人会说:“周瑜虽好,哪及诸葛亮的用兵!没有诸葛亮,周瑜还可独掌江东大权;有了诸葛亮,那就相形见绌的了。”
  这样,岂非反将我以往的功劳被通盘否定?周瑜想到这里,又问:“子敬,曹操常劫他人之粮,哪有不防别人劫他之粮?”
  “反而不防。”
  “何以见得?”
  “这叫‘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周瑜想,孔明就是比我想得要深一层,各处都想得周密细致。这样看来,一定不能让他去。快点叫鲁肃再去一趟参谋船,将令箭收回来,说道:“子敬,你速去参谋船上,把将令收取回来。本督带兵一万,命韩、周、徐、丁四将,前往聚铁山劫粮。”心里还在想,孔明带一千兵能成功,我带一万兵,再有韩当、周泰、徐盛、丁奉四员大将,成功更有保障。
  鲁肃听到周瑜又要收回成命,心里想,都督啊,你的心迹不好。人家孔明不避刀枪,为我江东出力。要去立功,你听说放火烧粮,就要夺取他的功劳,收回将令。如今,孔明他会怎么想呢?既有现在,何必刚才?不过再反过来一想,周瑜的做法也有道理,一样的一桩大功十分容易,何必叫他去。吴、刘联兵,主要责任在于我们江东,孔明是刘备手下人,不过相助罢了。我们江东要干这一件事,烧这些大粮,还是有这点能力的。再说,烧大粮,破曹操,这个功劳我们应该去得,不必惊动孔明。鲁肃想完,转身向江边走去。
  望着远去的鲁肃的背影,周瑜心急火燎,考虑着孔明肯不肯将令箭交回。其实不必担心,孔明面对无法解脱之厄,见你周瑜不识好大喜功之恶果,甘愿到鬼门关去抢一桩乌有之功,岂有不放之理?
  鲁肃一路急走,来到江边,正巧此时孔明传令开船。
  只见孔明站立船头,鲁肃要紧喊道:“啊!军师且慢。请停下,下官来了。”
  孔明早巳料到鲁肃要回转江边,现在果然望见了他,所以故意传令开船。鲁肃见此情景,急忙呼唤停下。孔明听得他的呼喊之声,他故意装得行军仓促,对鲁肃摇摇手:“回来再谈吧。”
  但是老实人急煞了,心想,都督已经回心转意了,用不着你去了。所以连连喊叫:“先生且慢!军师慢走!”
  “贻误军机,本军师吃罪不起。”孔明一面说,一面关照手下停船。
  鲁肃乘小船过来,跨上大船。两人进舱坐定。孔明开口问:“大夫去又复来,何事?”
  鲁肃哈哈大笑,只是不作声,两只眼睛射牢了供在台上的令箭。孔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已经有数了。但是又一本正经地催问;“到来何事?快讲!”
  鲁肃在无形中帮了孔明的忙,他还以为给孔明穿了小鞋,故而难以启齿,吞吞吐吐。他想,你叫我在周瑜面前不要多说,我却先对周瑜讲了。现在命我收回令箭,抢去劫粮大功,真有点对不起朋友。他呆了一会,只得硬着头皮对孔明说:“军师,都督要将令箭收回去了。”
  孔明想,好哇!现在完全脱离了虎口,脑袋保住了!
  因此他心一定,做功十足:“亮命你在都督面前不必多言,缘何节外生枝。”
  鲁肃难以为倩,对着孔明讪讪的笑道:“嘿嘿,下官未曾多说。”
  “本军师一桩极大的功劳,断送在你的身上。”其实是:今日一场杀生之祸,幸得你来回奔波而解脱了,这是你的功劳!不过,这个木梢还是要你掮回去的。“若令箭不给你拿去,以为本军师为难足下。”孔明又说。
  “是是是啊!”鲁肃唯唯喏喏在和调。
  孔明把令箭从台上拿起,见鲁肃伸手来接,刚要交付,又将令箭缩回。嘴里说一声:“慢!”
  “为何?”
  孔明想,令箭虽然给你拿了去,但话要说明白,我没有一点责任,都是周瑜在出尔反尔,一切与我无涉。又因为你欢喜掮木梢,今天也要吓唬吓唬你。“令箭大夫拿去,本军师一切不管了。”
  鲁肃还不知孔明的“金蝉脱壳计”,想着周瑜耍的就是这支令箭。既然令箭到手,当然我负责任。故而他双手拍着胸脯说:“一切由下官负责!”
  先生暗中好笑:你这胸脯不要拍得过早,等一会真相大白时,叫你懊悔都来不及。他随手将令箭递与鲁肃。鲁肃接令,藏进袍袖,起身对孔明双手拱拱:“下官告退了。”
  “慢!请问大夫,劫粮可要去否?”
  鲁肃笑笑,回答说:“嘿嘿,要的。”
  “谁人带兵?”
  “我家大都督。”
  “带多少兵将?”
  “带兵一万,大将四员。”
  先生想,我只有一千兵,他要一万;我一无大将,他要四员,企图巧夺天功为己在,真是存心不良。孔明将面孔一板:“大夫,速命都督不去为妙!”
  “要是去呢?”
  “凶多吉少,有死无生。”
  “一万三军……”
  “十万也无用!”
  “韩、周、徐、丁四员上将……”
  “十员也无益!”
  “放火烧粮……”
  “难以成功!”
  “难道定要军师去才能成功?”
  “实不相瞒,本军师去也无济于事。”
  “啊哟——”鲁肃想,刚才还说马到成功,现在却说去了要送命,这里大有文章。他感到自己肩上分量不轻,好象自己又掮了木梢。不过再一想,不可能!明明见你开船发兵,信心百倍。大概他去不成了,就用话来吓我。因此问道:“军师曾言:‘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尔差矣。本军师讲:‘作窃之家,哪有被窃之理’。”
  “备?”
  “被!”
  听孔明这么一讲,鲁肃全然明白。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同。就是说,做贼的人,怎么会被人偷窃?做贼防贼,这是大家都懂的。鲁肃想,我又上当了,刚才胸脯拍得响,将一切责任都承担下来,现在怎么办呢?
  孔明见鲁肃呆着不响,又说道:“大夫,尔去转言周郎,我命在于天,公瑾难以算计,还是速速同曹操交战吧!
  再见了。”
  孔明说罢,朝鲁肃拱一拱手,往后舱而去。
  鲁肃心里想,你同我再见,我对谁去再见呢?他一路出舱而来。老实人掮了几次木梢,也学乖了。他以为,这个木梢人人都看不穿,都要上当的。既然现在上了当,要考虑一下如何回复周瑜。他把自己当作一个经济人,今日的这批货色已进门,看来要蚀本,马上转手去贩掉。贩给谁呢?当然只有贩给老主顾。这木梢开头是周瑜叫我掮的,我送到孔明处,他不要,我只有还给周瑜。鲁肃想好之后,进得大营寝帐,来见周瑜。
  周期正焦急地等着回音,见鲁肃神色不安、满脸晦气的样子,估计他没有将令箭收回,忙上前叫道:“子敬,尔竟来了。”
  “来了。”鲁肃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令取回了么?”
  “取到了。”
  “在哪里?”
  “哈哈哈!在这里。”肃从袖口中摸出将令,呈回周瑜:“都督,将令在此。”
  “拿来!”周瑜喜出望外,要想伸手去接。
  “慢!”
  “啊?!”周瑜忙将手缩转。
  “都督啊,令箭乃是你令我去取的。今令箭已拿到,交还与你,下官一切不管了。”鲁肃学着孔明的说话。
  周瑜想,何必如此胆小怕事呢?我叫你去取回令箭,应该由我负责。现在令箭已取回,功劳非小,让我来壮壮他的胆。因此,周瑜拍着胸脯说:“一切由本督作主。”
  鲁肃见周瑜将木梢收回,暗想道:你与我一样,后悔莫及。我就是拍了一拍,弄得如此狼狈。所以把令箭呈给周瑜,心里顿觉轻松。
  周瑜接令在手,吩咐说:“子敬,与本督调兵一万、韩、周、徐、丁四将。”
  “要他何用?”
  “本行前往聚铁山劫粮。”
  “都督,还是不去为妙。”
  刚才见你兴冲冲而去,又见你软绵绵而回,现在的说话又是吞吞吐吐,十分不对头,不知到孔明那中了什么邪,也学得阴阳怪气。周瑜说:“本督有一万三军,岂有不成功之理?”
  “十万也无用!”
  “还有四员上将!”
  “十员也无益!”
  “本督效学孔明去放火。”
  “难以成功。”
  “难道非要孔明去才能成功么?”周瑜想,怎么这踱头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专打退堂鼓,与我作起对来?
  “都督,实不相瞒,他去也要丧身的。”
  既然大粮烧不成,为何不早些与我讲,非要我问一声,你答一句,叫我拍胸脯当不可?不过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楚,你也赖不掉。所以又说:“子敬讲的:‘作窃之家,哪有备窃之理’。”
  鲁肃对他笑笑:我们上当就上在这句话上,这也是孔明说话的奥妙所在。回答说:“都督,下官刚才讲的:‘作窃之家,哪有被窃之理。’对否?”
  “备?”
  “被。”
  好一个“被”字,竟然偷梁换柱,实是妙计!周瑜想,这种刁钻的说法,鲁肃是想不出来的,肯定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要紧问:“这许多说话是哪一个讲的啊?”
  “实言相告,全是诸葛亮所讲。”我是出名的老实人,哪里讲得出这种话来。
  “唉!孔明啊孔明,本督不杀尔孔明,非为人也!”
  “都督,孔明说;他命在于天,都督难以算计,速速与曹操交战。再见了!”说罢,对周瑜一拱到底,转身就跑。就象做完生意一样,唯恐他人东算西算要算出纰漏出来。
  二番杀孔明都成了泡影,枉费了这几天的心机。但是他根本无心与曹操交战,还在想第三条计策。周瑜插好令箭,在帐内走来踱去,苦思冥想。忽而外面小兵进来禀报:“都督,今有樊口山刘皇叔命孙乾孙大夫前来犒赏三军。”
  周瑜得报刘备派人前来三江犒赏三军,拍案而起,顿生一计。心想,前几天命诸葛瑾去劝降孔明,孔明不愿弃刘备,他是有志之士,一旦投主,他要尽忠报效到底。现在看来机会到了,我将刘备诱到三江,将其杀死,孔明没有了主人,定会投顺江东。既然杀孔明未遂,就先杀刘备。
  刘备一死;孔明不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吗?这叫“倒木尽根之计”,也称为“断水绝源之计”。再者,杀了刘备,整个江夏群龙无首,必有大将投靠江东,任凭关、张如何了得,只得望洋兴叹。周瑜打定主意,一声吩咐:“来!传话相请。”
  再说,孙乾怎么会突然来到江东的呢?原来,刘备听从孔明之言,闻得三江周瑜扎兵,他便带兵到樊口山屯扎。
  不料孔明走了这许多日子,杳无音信,因此感到忐忑不按。
  他想,孔明是今年三月里出山的,到我手下不过半年有余,虽说我俩君臣情趣相得,然而毕竟时间太短,人心难测。我刘备目前还很穷,不能与江东的孙权相比。他去江东后,迄今音信渺茫,想必他在江东深得孙权器重,每日宴筵相伴,花天酒地,享尽人间欢乐。况且他的兄长在孙权手下也十分得宠,此番弟兄相聚,更是难割手足之请,早已嫌我穷刘备家底薄,将我忘记了。所以近日里来,刘备辗转反侧,寝食不安,就命孙乾去三江口,明说犒赏三军,实则是要把孔明带回江夏。我刘备穷虽穷,但汉事要兴,迫切需要象孔明这种人来辅佐,不要想得家当,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将孔明送给孙权。
  其实,孔明在江东的日子也不比你刘备好过,虽则重掌兵权,实际上被人监禁在船上,行动不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别人暗算。哪知道孔明受屈,却被周瑜一个可乘之机,要在刘备的脑袋上动脑筋。
  未知周瑜设下什么圈套,刘备怎样过江遭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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