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镇守华容关羽立状 火攻赤壁周瑜发兵

 

  孔明手持令箭,对文官班中唤道:“宪和先生听令。”
  云长想,哦!还有个二号文官简雍没有走呢。
  简大夫应声而出。“某简雍在。”
  “将令一支,带兵五百,帐篷一座,酒肴一席,设于樊口山巅。今晚亮与主公在彼饮酒观火。”
  “遵命。”
  宪和先生接令而去。
  云长想,这下帐上真的没有人了,连喝酒的令箭都发了,那可以叫到我了吧?只见孔明又拔起一支令箭,左手伸到右袖中摸出一封锦囊。关羽想,果然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锦囊都另外藏开的。又见孔明从座上抬身。云长想,那么客气,还要站起来?再一看,孔明不朝自己,而转向大哥那边。咦,这令箭发给谁啊?
  这支令箭是给客人的。因为刘备在长坂坡大败之后,土无一寸,瓦无一张,幸亏阿侄刘琦有个江夏郡,这才立足栖身,日常的许多开支也靠刘琦负担。实际上此间的真正主人却是公子爷。而且他身体不好,所以孔明对他格外照应几分,特别客气。
  “公子听令。”
  刘备一惊:哎呀!我大侄儿身子不爽,你有事派别的人去嘛,何必要叫这样一个病人去操劳?
  这事不用你担心,孔明早就想得周全、细致,决不会劳累于他,这桩事情只消生病人去做,比拾取金银还要省事得多,甚至躺在那里都可以干的。如果此人连躺着都不行,那就该给他准备后事了。因此,若派健康人去反是浪费。而且派刘琦去,有许多方便。
  刘琦倒也十分期望自己能出一点力。他想,军师早就说过:有我诸葛亮在,一定帮你把老大王的领土收复回来。今天赤壁火一起,军师用兵,或许就是夺回父王的荆襄。我作为父亲的继承人,自然责无旁贷,理应尽力。故而连忙从座上抬身,毕恭毕敬地应道:“小子刘琦在。”
  “将令一支,锦囊一封,带领本标五千弟兄及其木筏,今日黄昏时分,去至赤壁山前连环舟西北三里的江面之上。待等连环火起,按锦囊所示,收取降兵十余万名。”
  孔明料就,从连环舟上逃下来的曹兵,来不及游上岸去,在江中挣扎着向西北漂浮。看见木筏,必然蜂拥而至。公子只消躺在上面指挥军士一面高喊:“降者免死!”一面把这批落汤鸡看押起来好了。
  公子接令而去。
  此时,帐上文武除了关羽他们三人还在焦急等待外,真的差遣一空,锦囊也早已发光了。孔明把羽扇一执,两眼一合,闭目养神了。
  关云长一直注意着军师的神态,见他如此光景,暗暗叫苦,上了诸葛亮的当了。什么“另有要事相托”!分明是搪塞于我。你是军师,不给我将令,存心要我坍台,我也没有办法。我本领虽强,空有壮志,受制于你,只得由你摆布。云长把长髯一撩,身子一侧,闭起丹凤眼,闷闷地生气。
  刘备一看,孔明的令箭总算发完了。他倒处处体谅孔明,心想,自他出山以来,从未发过这么许多的将令,筹划计策,心力交瘁,不知要比大将战场厮杀艰巨多少倍,现在他肯定疲惫已极。便招呼道:“军师辛苦了。”
  “理所应当。”--身为军师,布置将令是份内之事,根本职责,谈不上辛苦不辛苦,只要看战场上的收效如何。为难的是,我锦囊写好,还要想办法巧妙地发遣文武兼备,但又对我口服心不服的大将。所以他喊一声:“惜乎啊,惜乎!”
  刘备想,这是你的老脾气,每次发完令总要发这么一声感叹。今天能发这样大的财,还有什么可惜的事呢?“军师,惜乎什么?”
  “惜乎缺少上将一员。”
  刘备一听,又气又好笑:你到江东去了趟,也沾染上了周瑜的刻薄毛病了。二弟方才问了你一句,问得不当,你现在马上就要报复,故意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而在我面前发感叹,说刁话,好象我家二弟不是上将,没有用场的;一定要他向你讨令,你才舒服。这也太小孩子脾气了。刘备对云长看看:你别急,让我来问问他,要一员上将干什么。如果适合你担当的话,我马上举荐你,接下令箭。刘备问道:“军师,还需一员上将,有何要事?”
  “主公,亮料曹孟德从葫芦谷口脱逃之后,定然败走华容小道。到那时,他身旁文武所剩无几,皆又疲惫不堪,无力交战。若有上将一员埋伏于彼,生擒曹贼易如探囊取物,可为天下除凶诛暴也。然而,目下无有上将可遣,眼睁睁被曹孟德侥幸逃生,岂非惜乎?”
  刘备想,原来擒捉曹贼就在此一举,那好极了!曹贼生平最怕云长,那派我二弟前去万无一失。便道:“军师,我家二弟在此,岂非一员上将么?”
  “令弟哪一位?”诸葛亮佯装不知。
  刘备有点生气了:你越说越不象话了,连我二弟是谁都不知道了!大家久别重逢,何必斤斤计较呢?
  关羽对大哥看看:算了,你不用白费口舌了。他近来与我不和,你再举荐也没用。刘备城府深邃,他懂得在这种场合上,语言之中迁就退让要比顶真斥责来得高明些。你诸葛亮问得出,他也照样答得上。“军师,我家二弟姓关名羽,表字云长,汉寿亭侯是也。”
  诸葛亮淡淡地说一声:“原来君侯。”
  “是也。”--你才知道啊!
  “主公有所不知。亮本当早将此事拜托君候,只因其中尚有缘故,故而不敢仰仗。”
  关将军听到这一句话,一股怒气直贯脑门。心想,什么缘故?还不是小住曹营六十三天!我来得清,去得明,有什么可非议的呢!别人说长道短,尚情有可原。你是个明白人,又是军师,竟然把这种非议当作奚落属下的话柄,岂不可恨!你要用就用,不用就别说这种半吊子的话。既然你说有缘故,那就请你把这缘故开诚布公地说说清楚。否则,传扬出动必然引起许多议论和猜测,以为我与曹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声誉攸关,非同寻常。云长再次离座,拱手道:“请问军师,关某不能镇守华容、擒拿曹操,其缘故何在?乞道其详。”
  “君侯听了:亮未出隆中早已闻得,当初君侯为保二位皇嫂,逗留曹营六十三天。曹孟德敬如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敬,下马迎;赠袍赐马……可称恩深似海。将军知,此番将那曹贼逼至华容小道,是何等的不易啊!乃多少人呕心于帷幄,多少人用命于疆场之果。若被君侯卖个人情,放他逃生,本军师怎对天下人?故而不敢仰仗。”
  关羽闻言,扬声大笑:我料到你就是这一番“缘故”,那是不经一驳的。“军师,此言差矣。”
  “亮差在何处?”
  “军师但知一其一,未知其二。当初某在曹营之时,曹孟德果然待某不薄。然而,关某斩颜良、解白马之围;诛文丑,救曹瞒性命,早已报答了他待某这恩了。”--这并不是我事后的胡编乱造,而是我当初就有先见之明了。我想,曹操与我大哥是冤家对头,我们毕竟是敌人,现在他待我这么好,将来战场上碰了头怎么办?放他吧,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万岁,也对不起天下人;杀他,捉他吧,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问心有愧。所以我千方百计寻找机会,一定要把他的恩情报答之后再离开曹营。结果,斩颜良、诛文丑,这两桩大功足以抵过他待我之恩,早已还清了这笔人情债。现在我无债一身轻,捉他、杀他,问心无愧,旁人也无可指责。“况且,当年这交,乃是私情;今日镇守华容,生擒此贼,是为天下之公。某虽不才,亦知先公而后私,公重而私轻,岂能徇私而废公?还望军师分清这公私二字!”
  “嘿……!”孔明一声冷笑:你别以为熟读《春秋》,知书达理,象煞有介事来教训别人。只怕你嘴硬骨头酥!你以为曹操败到华容道时还象你以前看到的那样,头戴一字相貂,身穿紫罗蟒袍,手捧洒金令字旗,前呼后拥,凛凛威风吗?若是这样,那我相信你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莫说周瑜所布置的人马如何精锐勇猛,光是我这一批将令,已经足够曹操受用了。我料他败到华容道时必定是秃头、赤脚、短套,狼狈不堪;倘然再给他一根棒,一只篮,那就完全是个叫花子了!你的脾气是见凶不怕,见软不欺,见了他这种模样在你马前苦苦哀求,你先已手软了。再论私人交情,曹操对你们刘关张三弟兄都曾有过大恩,你们象借了阴债似的,今生今世永远还不清了。你讲他不过,只得高举龙刀,放他逃生。故而先生摆摆羽扇道:“君侯言虽有理,只怕到得华容道时未必如此。”
  哼!红面孔想,脑袋长在我的颈项上,怎么我的行为由你作主呢?别人都会被你估死,我的行为你就休想料准。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真所谓牙齿好当阶沿石的,说话算数。“军师,信乃立身之本;大丈夫言出如山,岂能出尔反尔!倘若关某放走曹操,回来甘当军令!”
  “口说无凭。可愿立下军令状否?”
  怎么,还怕我抵赖不成?关羽想,你也太把人看得不值分文了。“关某愿立。”
  “立上来。”
  “遵命。”
  周仓对主人示意道:军令状上把我的脑袋也押上去好了。即使你主人到时心慈手软,吃交情,要放他,我不会就此干休的,我跟他毫无相干,你在曹营之时,我还在茅草岗做强盗呢。
  关平也对义父说,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你在曹营时,我还在关家庄,别说不认识曹操,连你都不认识呢,我不欠他的人情。
  关云长走到虎案边上,卷起绿袍袖子。手下已把纸、笔放好,墨汁磨浓。关羽提起笔来正要想写,忽然想起来了:放掉曹操,我被一刀两断,那末抓住曹操又怎样呢?要把条件讲讲好的。“请问军师,倘若关某拿到曹操,这便怎样?”
  “君侯听了:倘若将军把曹操生擒归来,本军师十里跪接,马前敬酒三杯。”--捉牢曹操是天大的喜事,所以我要到十里路外跪接,当着文武将士的面敬你三杯贺功酒,表示对你的敬重。
  关羽想,我倒不想喝你三杯酒,相反我要送点东西给你尝尝。送什么?送几句话:你别以为天下唯你最聪明,任何人都逃不出你的预料。现在怎么样?请你下次不要讲得那么死!
  云长二次准备落笔,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请问军师,倘然曹操不到华容,又是怎样?”--你不相信我,我还信不过你呢。也许你没有算准,曹操根本没有走这条路,我空等了一场,这笔帐算在谁的头上?
  孔明想,红面孔到底是读读历史,看看兵书的,想得很周到。那末我干脆再优惠点,象做生意一样贱卖给你算了。“君侯,倘若曹操不走华容,乃是本军师之失算。同样十里跪接,马前敬酒三杯。”--一样的代价,但性质不同,这是作为我的自责,向你致歉了。
  关云长一盘算:抓住曹操,赢三杯酒;放掉曹操,输脱一个头。我的头只值三杯酒?价值太低了吧!但是再一想,我反正只会赢,不会输的。曹操不到华容是我赢;到华容的话,肯定被我捉牢,又是我赢;除非我自己把他放走才会输,那是不可能的。立即落笔写状。
  军令状很简单,只有三句:
  关羽奉命镇守华容,若放走曹操,曹孟德,愿受军法处置。--具状人关羽。大汉建安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日立。
  云长再请大哥作保,签上名。然后交给孔明。
  诸葛亮把军令状折好、放好后,这才拔令在手。“君侯听令。”
  “关某在。”
  “将令一支,带兵三千,五百校刀手,二十关西汉,及公子关平、副将周仓。镇守在南郡以东,华容道口。二十三日申末酉初之时,曹孟德败至华容,君侯将其生擒活捉,其功非小。”
  “遵命。”
  关羽接令出帐,点兵三千。周仓带过赤兔马,云长上马提龙刀,率军向华容道出发。
  至此,一整套作战方案都在实施之中。关将军一走之后,刘备便问孔明:“请问军师,我家二弟究竟将曹操是擒是纵?”
  “主公,天机不可泄露。”
  皇叔含笑说道,你放心,现在二弟已经出发,他要捉要放,我都无法作主了。你我君臣之间,有何说话不可明讲呢?
  孔明这样的好资格,居然也会被刘备骗出来的。孔明说,主公不必多问,我方才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令弟是必然放走曹操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你料得不差?”
  “丝毫无误,从不失算。”
  刘备突然下颜厉色道:“军师,你竟差矣!”
  孔明想,我之所以不高兴同你摊底牌,就是这个原因。告诉了你,你又说我错了,还得同你解释一番。问道:“亮差在何处?”
  “既然军师料我家二弟必放曹操,何不命三弟、四弟前往?拿到国贼,既为天下人除凶诛暴,也使刘备不负圣上衣带血诏之托。如今非但造化了老贼,纵虎归山,养痈遗患,又断送了我家二弟的性命。岂非大大的差矣!”
  是啊,从表面上看,刘备的话句句在理,孔明发这支令箭错而又错。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今后刘备能坐镇三分天下,全靠这支令箭发得高明,这着棋子走得巧妙,说明诸葛亮有先见之明。
  孔明想,我本来不准备在今天这个不恰当的时候讲的,因为要说明这桩事情的前因后果与来龙去脉,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够叙述清楚的。我现在很疲劳,正想趁这个空隙合一下眼,积聚些精力。但既然你要追根创底,已经问到这个地步,我若不讲,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只会逼得更急。那末,就和你说清了吧。“主公,实不相瞒,亮命君侯镇守华容,便是要他放走曹操。放者有功,擒者有罪。”
  “啊!”刘备更是大吃一惊,“军师,此话怎讲?”
  孔明说,因为曹操捉不得。倘然能捉,我又何必非要把这桩大事交托云长?翼德、子龙的功夫都不在他之下,两人中任取一人,便可将曹操擒获。可是现在捉了曹操,对主公并没有什么好处。其不利有三:其一,原来曹操统辖的大半个天下谁去掌管?就凭我们现在这点实力,谁肯倾心归附?虽说主公为天下芟除了国贼,做了一件为人称颂的大好事,但江土分割犹如一盘散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去瓜分、蚕食。这对我们来说,非但毫无实益,反而肥了他人,这才真是养痈成患呢。其二,那些已经归附了曹操的诸侯,必然趁着群龙无首之际,各自为政,自立为王,割据一方,互相攻伐,又要造成群雄争霸的混乱局面,或许比三十年前董卓作乱时还要乱,甚至会象春秋战国年间那样,纷争不息,干戈不止。这样,献帝的性命更加危险,汉室更是岌岌可危了。而且这种局面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结束。江山割裂,生灵涂炭。你我将成为千古之罪人,遭万人所唾骂。这是逆时势,失民心的。其三,曹操一死,江东就无所顾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势必要大举进犯,来吞并我们。主公立足未稳,势单力薄,光对付江东已难以招架,倘然北边再有诸侯趁火打劫,那我们自己就首尾难顾,腹背受敌了。相反,放掉曹操,三弊便成了三利。其一,即使赤壁火烧,曹兵百万全军覆没,但他相互信任的权威仍在,他一回许昌仍旧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不可能发生群雄割据的局面,大半个天下还是维持在统一和安定的基础上。其二,江东唯恐曹操来报赤壁之仇,暂不敢与我们为敌,而只能继续联和,按兵不动,我们就可以站稳脚跟,徐图发展。其三,曹操一时恢复不了元气,而且以为我们孙刘联盟十分坚固,不敢轻举妄动,挑起事端。当曹、孙两家观望局势,等待机会,僵持在那里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抽出身来,趁其不备,伺机而动,先取荆襄为立命之本,尔后悄悄然长驱直入西川,开辟基业。这就是为何对曹操只能放,不能捉的道理所在。
  所以说,华容放曹实质上并不是关云长放的,而是诸葛亮放的。孔明料定关羽必放曹,这才借他之手来达到自己的意图。有人讲,华容放曹纯粹是诸葛亮为收伏关云长而做就的机关。这真是无稽之谈了。作为一个统帅,仅仅因为要使部下心悦诚服,而放走敌酋,那是断无此理的。孔明放曹完全是从大局出发,意义极为深远的。
  刘备听完孔明这番说话,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心想,这些道理我完全明白的。因为军师未出茅庐之时,在隆中就对我说过,要先取荆襄,后图巴蜀,鼎足天下,以成基业,是不可能一举翦除曹贼而得天下的。但是到了具体实施这一大策时,我就糊涂了。不过,眼下还有一事不明,要问他一问:“军师,既然欲放曹操,何必又命我家二弟镇守华容?岂非多此一举了么?”
  孔明说,不然,这是一种谋略。倘然华容道无人镇守,曹操定要藐视我们,以为我们计穷智短失算了。现在这么吓他一吓,使他知道我们的厉害,条条路都算到,都封住的。他必定这样以为,幸亏遇到关云长,才侥幸逃脱一条老命。这样,他对我们就存有恐惧之心,今后更加不敢轻易兴师南下了。
  皇叔连连点头称是:“军师深谋远虑,神机妙算,刘备佩服之至!”
  从此以后,刘玄德对孔明更加敬崇不已,更加言听计从了,从而,孔明的各项计划也得到更顺利的实施。
  到傍晚时分,君臣二人同上樊口山,在篷帐中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赤壁火烧。
  樊口山一切布置就绪,回过头来再说三江口。虽然相隔了两回书,但实际上事情的发生是同时进行的。
  周瑜派徐盛、丁奉去追赶孔明后,自己便与鲁肃一起上七星坛去收兄弟的周济的尸。两人到南屏山套,上七星坛,真至顶层。周瑜见自己兄弟的没头尸端还磕在半桌上。虽然这兄弟是饭桶,但毕竟是一母所生,同胞手足,见他死得这么惨,这么冤,不觉悲从衷来,哭一声:“贤弟……啊……”
  不料孔明临走时给死尸画好“符”,念好“咒语”的。你周瑜“哇啦”叫一声贤弟,那周济的没头尸却在那里一牵一牵地动起来。
  那死尸竖了一竖,又重新乓地倒了下去,周瑜又跟着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只见从尸体下面、鹤氅之中钻出一个小兵来,面如土色,浑身颤栗不已。爬到周瑜面前,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大……大都督!”
  “你,你在那里干什么?”
  小兵说,就在不一会儿之前,诸葛军师叫我蹲到半桌前,让周相公坐在我的头顶上,然后用鹤氅把我们两人兜起来,两个人接成一个人,头是周相公的,脚是我的。军师嘱咐我不准有一点点声音和动作,否则要被天神天将杀掉的。片刻之后,我听得靴脚和甲胄之声,天神天将来了。又听见“嚓”地一声,周的两条腿一挺。接着从上面嘀嗒嘀嗒有东西淌下来,一股血腥味直往我鼻子里钻来。我明白,这一定是周相公不听军师的嘱咐,伏台不虔诚,故而天理无情,被天神天将杀掉了。所以我被吓得一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听到你都督在哭贤弟,我想,这下不要紧了,于是就搬开死尸,个了出来。都督,此事与我无干,大都督饶命!
  诸葛亮的什么“符”和“咒语”,自然是说笑话而已。前两回书中已说到,孔明布置七星坛时点了五百零一个小兵,五百个都有安排,唯有这一个零头是单独放开,另作打算的。当时没有说明安排他干什么,其实就是叫他担任活凳这个特殊角色的。诸葛亮对周瑜满腹怨恨,弄这么一个小小的机巧来吓唬吓唬他。
  毛宗岗在《三国演义》第五十六回的总批中说:“彼有三杀,此有三气”。我们评话说起来是,彼有四杀一急,此有四气一吓。四杀者,诱人犯法、借刀杀人、掘坑逮虎这三次暗杀和七星坛上的一次明杀。一急是,倒树尽根,临江会欲害刘玄德,把孔明急出一身冷汗来。诸葛亮先以这一吓来回敬他那一急,接着就要给他一次小气,即叫徐盛、丁奉带回来的那封信。还有三次大气是众所周知的:半夜取三郡、甘露寺招亲和芦花荡。实际上,这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周瑜杀孔明何止这四次?孔明气周瑜更是八次都不止呢。
  现在都督恕这个小兵无罪。另外四站在半桌周围、身穿道巾道袍、手执七星旗幡的小兵,也把眼睛睁了开来。周瑜就命这几个人把兄弟的尸道抬下去,送进大营。自己也与鲁肃一同下坛,一路下去,一面把坛上坛下四百九十六个小兵统统叫醒:别在这里发什么疯了,将七星坛拆毁后回转自己营里去睡觉吧!都督把马忠的令箭也收回了,浮营同样撤去,这才准备同鲁肃一起回营。鲁大夫说,我有一点小事,稍停再来,都督先请。于是,周瑜独自先回营去。
  鲁肃有些什么小事呢?大夫惦记着西山上那班隐士。心想,近日来忙于杂务,也无暇过问他们的饮食起居,他们都是诸葛亮的师友,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了隔江观火,他们特意赶到这里。当然,都督脱不出身,只有我常去看看他们。现在东风已起,顺便问问此番长江破曹吉凶如何。因此,鲁肃快步登临西山,进茅屋,问众隐士,在此憩息可好?大家都说,承大夫照指,此处十分舒适。鲁肃又问,此番火攻破曹,胜败孰属?隐士们都说,借得东风,万事俱备,江东破曹必胜矣!鲁肃这才放心,匆匆下得西山,到西山江边,忽听一声痰嗽。回头看时,只见沿江来了一头小毛驴,背上坐着一位老者,鹤发童颜,道家装束,后面跟个僮儿。鲁肃上前施礼道:“老先生,下官有礼了。”
  “不敢。请问足下是谁?”
  “下官鲁肃。请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汉黄承彦。”
  鲁肃听了他的名字在想,黄承彦?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哦!听说诸葛亮的丈人也叫黄承彦,是隐林中的高士,会不会就是他?“请问老先生,孔明军师是你何人?”
  “小婿也。”
  鲁肃想,果然不错,确实是诸葛亮的岳丈。便道:“哎呀老先生,你来迟一步了。早来片刻尚可翁婿相见。”
  “那末,而今我家小婿哪里去了?”
  “孔明先生向上苍借得三天东风之后,驾舟回归樊口山刘皇叔处去了。”
  黄承彦听说女婿借东风,又见鲁肃讲得神乎其神,知道这是孔明与江东人开玩笑,找一个脱身的借口,故而他开怀大笑:“哈哈哈哈!鲁大夫,你中计了。老天本来就有东风,何用借得?”
  出色!女婿的猪尿泡被丈人来戳穿。
  三江口的江东文武官员中,鲁肃第一个知道借东风是假的。鲁肃想,到底要懂天文。如果都督也有孔明这样大的才学,何至于既要上当,又误了自己兄弟的性命。鲁肃问:“请问老先生到此何事?”
  “观看赤壁火攻。”
  原来也是特地起来看火烧的。鲁肃想,看来曹孟德晦星高照,百万家当要毁于一旦,非烧光不可,你看,隐林名士云集西山,几乎都到齐了。又问道:“老先生何日回转山林?”
  “老汉本当二十二日傍晚归去,但从天文看来,二十二日有大雨一宵,故而只得待到二十三日雨霁天朗再走了。”
  鲁肃想,这种老人家出门出路比我们便当得多,精通天文,预知晴雨寒暖,可以少吃许多苦头。鲁大夫忙介绍说:“老先生,山中草屋之中早有许多山林名士在彼,老先生不妨登山一聚。”
  “好好好,多谢指点。再见了。”
  “再见。”
  黄承彦上山。鲁肃回陆营,到都督寝帐。周瑜在那里等待消息。
  不一会儿,徐盛、丁奉哭丧着脸回来了,见都督请罪说,诸葛亮果然是由赵子龙驾了一条渔舟来接他回去的。我们正在追赶之时,哪知赵云射出一箭,断索落篷。小船如飞而去,我等无法再追。赵云箭上有一封信,是诸葛亮写给你都督的。请都督观看。说罢,将箭和信这两样东西呈上去。
  周瑜接到手一看,箭杆上火烙着“常山赵”三字,的确是赵子龙的箭;而且是月牙箭。说明诸葛亮料定我要派船追的,特地叫赵云带了月牙箭来专射篷索。既然他与我已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了,那还要通什么信呢?不过,已经到手了,就不妨看它一看。周瑜一看信封,先是喷喷地一气:诸葛亮把自己的台头名字,甚至官衔都写得很清楚,而称我就是周公瑾,连将军、先生这类最起码的称谓也没有。我早知此人不能留在世上。你看,刚刚逃出去,就如此放肆。今后肯定是江东的心腹大患。--你既然知道这样,那就把信扯扯掉算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周瑜不卖帐,偏偏要看看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便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观看。
  鲁肃也很感兴趣,把头凑过来,想看看孔明在信上怎么说。
  只见纸上字句不多,总共才八句,每句七个字,全篇只有五十六个字。第一句是“一叶扁舟寄江东”。
  周瑜想,诸葛亮在叹苦经了。明明坐的是大号官船,偏说是一叶扁舟。当面说鬼话!诸葛亮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没有自由,任意登岸就要杀头,只能一天到晚匍在船上,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科简直象个囚犯。根据我的才干来说,一条船大小的天地实在令人窒息,只能算一叶扁舟。所以说一叶扁舟寄江东。
  第二句,“孙刘合力破曹公”。
  周瑜想,哪里是两国联兵?你们刘家连小兵都没有派出一个,就来了你这么个大奸细,分明想趁火打劫,渔翁得利。
  第三句,“轻摇羽扇不辞劳”。
  孔明在周瑜面前摆功了:你别看我老是闭目养神,扇子摇摇,好象非常闲暇、舒适。其实我是最劳碌的人,我的脑筋不停地转动,想方设法帮你们破曹,你托我办的事情,我从未推却过,桩桩都办得十分出色,而且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真可算得任劳任怨,含辛茹苦。
  第四句,“借得东南甲子风”。
  鲁肃看了,暗暗想道,孔明,你写错了一个字了,应该写“算得东南甲子风”。因为你家丈人刚刚告诉我,老天本来就有三天东风,根本用不着你筑坛借风。
  周瑜至今还蒙在鼓里,还以为是真的。心想,这四句中,就是这一句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不可否认。--不料就是这一句是最是吹牛。
  都督再看下面四句,更是看得一包气。信上写道:“七星坛上风若无,二乔送入铜雀宫。”--早就有言在先,曹操兵犯江东心怀鬼胎,私下里看中了你的老婆和大姨。我借东风,非但保全了江东六郡生灵,救了你的命,还保住了你的老婆不被曹操侮辱。否则,身为大都督,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岂不要遭天下人耻笑!
  最后两句是,“诸葛回归江夏去,何劳遣将送江中?”--我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你何必那么客气,还要派两员大将在长江中护送我一程呢?
  鲁肃看到这里,哈哈大笑。对周瑜看看:我刚才就跟你说,不必相送孔明先生了,你偏不信。现在你看,不出我所料吧!
  周瑜看完这封信,气得脸色铁青,两根雉尾索索发抖,咬牙切齿地道:“气死本督也!”
  徐、丁二将一看,知道闯下了大祸了,连忙双双跪下:“小将该死!该杀该剐,听凭大都督发落,小将甘愿领罪!”
  周瑜有火无处发,把怨仇全都集中到了诸葛亮的身上。说道:“记大过一次。下次将功抵过。”
  “谢大都督不斩之恩!”--还好,杀掉了他的兄弟,只记一个过,便宜的。
  徐、丁二将交掉令箭,匆匆退出。
  周瑜想到兄弟之死,还是十分伤心,一个儿在那里不住地暗暗流泪。
  鲁肃想,你这样悲痛忧悒,等一下发令破曹势必会分心,造成用兵不周,自己的身体也要哭坏。怎么能使他忘掉这件事,心情开朗、精神振足起来?一动脑筋,哎!倒有个主意在此。鲁肃交了孔明这个朋友后,嘴巴也学得灵活多了。他一本正经地问周瑜道:“都督,你究竟可要火烧曹孟德?”
  周瑜一怔,觉得此话问得蹊跷,倒顿然收住了泣声。答道:“东风已起,哪有不烧之理?”
  “那么何时出兵?”
  周瑜想,兵贵神速,当然越快越好。否则,曹操一见东风起,也要严加防范的。再说,东风究竟是否有三天,也很难讲。因道:“本督今晚火烧连环舟,一举破曹。”
  “不妥。下官看来,今晚不宜用兵。”
  “哦,此乃何故?”
  “因有大雨倾盆,岂能使用火攻?”
  周瑜倒很相信。心想,不错,什么季节刮什么风,冬天起东风,说明天时不正。这几天也的确有点潮湿,而且太暖,很可能今晚有雨。一下雨,水克火,烧不成了。但是,你鲁肃怎么能肯定大雨就在今晚下呢?莫非又是诸葛亮跟你说的?问道:“子敬何知晓今晚必有大雨?”
  鲁肃想,黄承彦告诉我是在二十二日晚上有雨,我现在是故意骗骗你的。但是这黄承彦老先生的名字我无论如何不能和你说起,因为他的女婿害死了你的兄弟,你会丧心病狂地把他的岳父给杀了,以解心头之恨,还是索性骗下去算了。因而爽朗地回答道:“下官观看天文而知。”
  什么,你也懂天文?周瑜不信:“子敬的天文何人传授?”
  “孔明军师。”--都往他身上推好了。
  周瑜对这一点倒又深信不疑的。他想,我要杀诸葛亮,你每帮他想办法,出点子,他很可能教你一点天文,作为谢意。都督哭得糊里糊涂,一下就上了鲁肃的当。心里开始着急起来了,说道:“子敬,今晚有雨,不能破曹。这便如何是好?”
  鳌鱼上钩了。鲁肃想,今天要骗你团团转。说:“是啊。那末,你看何日下雨方对用兵无防?”
  周瑜想,你这话问得稀奇吧?诸葛亮与老天有缘,遇事有个商量,我又没有这个能耐。它要什么时候下雨,只能让它去下,我怎能作得了主呢?假如要称我的心愿,今晚绝不能下,明朝二十一,正在激战,也不能下。后天,白天打扫战场,收拾军队。照此时间安排,至少要到二十二日的傍晚时分,才没有大妨碍。便对鲁肃说:“若按本督之意,早至二十二日晚间,才得无防。然而,天意怎能由得本督!”
  “不防,下官便按都督之意,请老天推迟至二十二日晚上下雨。”
  周瑜做梦也没想到踱头有这么大的本领,心想,他的脑子看来有点问题,大白天说起糊话来了,刮风下雨你作得了主?问道:“子敬有何为,可使大雨移后两天?”
  “都督,诸葛亮他能呼风唤雨,下官却能避风退雨。”
  什么,诸葛亮借了,你负责还?完全在胡说八道。周瑜讥讽地问:“子敬怎样避风退雨?”
  “下官只消建一高坛,名曰八星坛。建在西山江边……”
  周瑜想,我屯兵的地方实在是风水宝地,两边两座山,一边宜借风,一边可退雨,真不简单!借风筑七星坛,退雨要建八星坛,花头真不少。问:“造了八星坛又怎样?”
  “下官除去纱帽袍服,披头散发,短衣赤脚,登坛作法,上天表,奏达天庭。不过天神天将下凡之时,下官须往西山江边迎接,需要都督代替下官在八星坛上伏台。有一句说话,都督你要牢牢谨记:闻得脚步之声、铠甲之声,你要把头项伸长!”
  “嗳,踱头!”
  “哈哈哈哈!”
  周瑜,你以为我也同我的兄弟一样,会上这种死人当!
  鲁肃说,这就是了。你大都督一听我的说话,便知道是胡说八道。为什么令弟竟会如此相信呢?大都督听了不要见气,可见令弟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正是愚昧呆笨之极。这种人留在世上毫无用处,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大都督也不值得为他如此悲恸万分。
  经鲁肃这么一番排解,周瑜的心情倒开朗起来了。他想,话是这么讲,兄弟确是个无用之人,死不足惜。我叫他去监视诸葛亮,他却做了这妖道的帮手,为诸葛亮去伏台。算他倒楣,做了剑下之鬼。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再说,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样为他悲伤,有害无益。不过,这件事情已成定论,不必去提他了,最要紧的是今天晚上到底有没有雨,这一点要弄个明白的。“子敬,那么今晚果真有雨否?”
  “非也,与你打趣打趣而已。大雨确在二十二日晚上。”
  “你怎样知晓?”
  “西山上的隐士们所讲。”不必让你知道名姓,含糊其词,一言以蔽子。
  周瑜想,不错,你早就跟我说过,好多隐士都在西山上等看火攻赤壁。他们对于天文都是行家。二十二日晚上下雨,那太好了。既然如此,我要赶快准备发令的事了。
  于是,都督叫鲁大夫帮他一起书写密札。孔明用锦囊,周瑜用密札,其实是一回事,各人的习惯称谓不同而已。反正都早已想好了的,不一会儿,密札写毕。吃过战饭,周瑜吩咐起鼓升帐。
  三江口所有的文武闻得鼓声炮声,立即汇集大帐。周瑜在虎案中坐定。文武参见已毕,两厢站立。都督从战袍袖子中取出一迭密札,放在案角之上,然后开口道:“众位将军,列位先生:如今东风已起,本督布置将令,今夜火烧连环舟,赤壁破曹。江东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还望众位将士协力同心。”
  众文武齐声响亮地答道:“请都督下令!”
  都督先发陆路令箭,后发水路令箭。因为陆路要到对江去埋伏,必须接令就走,水路暂时不走,与大都督一起出发。陆路的令箭中又分两批,一批是攻打聚铁山粮寨的,一批是摧毁赤壁陆营的。聚铁山虽然地势险要,又有重兵把守,但有了陆逊所献之计,借了蔡中的脑袋,就省事得多了。周瑜拔出第一支将令,点道:“兴霸将军听令。”
  诸葛亮那里接头令的是赵子龙,这里也是赵子龙--江东赵子龙。
  甘宁应声而出:“末将甘宁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按密札所示,借蔡中之人头,攻取聚铁山粮寨。不得有误!”
  甘宁听说接这么一支令箭,非常高兴:粮是军中之胆,都督把最重要的事情交托给我,我可以立一桩大大的头功了。--哪知你此番时运不济,非但寸功全无,反而还吃了一枪回来,现在接令时兴高采烈,交令时就垂头丧气了。
  甘宁接令退出大帐,拆开密札看清之后,立即把密札焚毁。然后捧了令箭到自己营里,走进本帐,见二蔡还在那里对酌;边上有四个心腹在伺倏,实际上是监视他们的。甘宁把令箭往桌子上“砰”地一碰,叹了口气:“唉!”
  两个小奸往桌上一看,原来是一支令箭。问道:“甘大哥,这是干吗的呀?”
  “周郎命俺攻打聚铁山粮队。”
  两个小奸想,听这口气,周瑜要打过江去了。看来他想赶在曹丞相前面,先发制人。不知甘宁是怎样的想法。
  蔡中问:“甘大哥,你早就是丞相的人了,怎么好去攻打自己的粮队呀?”
  甘江霸对他们说,二位贤弟,我归顺丞相乃是暗中行事,周郎哪里会知道?否则,别说不会给我这支头令,就是我的脑袋也早已给他拿掉了。他给的令箭,我怎么可以不接呢?所以正要与二位贤弟商议一下,如何对付周郎为好。
  蔡中说:“这容易得很。本来丞相叫我们在这里等待连环舟过江,接应他们,现在我们干脆一起回到赤壁山去见丞相算了。”
  甘宁说:“这个办法我早已想到了。但是,一旦周瑜发觉我去归降丞相,他就要别外派人去打粮队。粮队上一无准备,仍旧要有危险的。”
  “那你说怎么办呢?”
  “以愚兄之见,不如将计就计,假意前去攻打粮队,实则乃是去传递消息,请粮队之上加意防备,或许周郎另遣别将前去攻打。尔后,再往赤壁山前,面见丞相。二位贤弟意下如何?”
  两个小奸一致赞成:“好,这个办法好极了。”
  “不过,粮队上的主将,愚兄素不相识。”
  “这不要紧,咱们都认识的。”
  “那末,哪位贤弟跟随愚兄同往粮队,从中作个引见之人?”
  二蔡听了,都抢先叫道:“我去!我去!”
  为何如此起劲?一来,去送个消息就有一桩功劳,再跟了曹操的连环舟过来,又好捞点功劳;二则,早一刻离开江东,早一步脱离危险,因为在江东处处提心吊胆,实在谈不上好过。所以两人你争我夺。
  甘宁,都督密札上指名要蔡中去的,蔡和的头另有用途。便道:“二位贤弟不必争执。愚兄看来,还是蔡中弟与我同往粮队,蔡和弟在此接应丞相。”
  蔡和听说叫他一个留在这里,心里真是十二分的不愿意,连忙说:“二位兄长都走了,小弟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怎么行呢?”
  “贤弟放心,我等弟兄不过分别一宵,来朝便要跟随丞相杀过江东,即可相聚了。”甘宁心中暗咒道,反正你也活不到天明了,我与你来世再见了。
  蔡和无奈,只得勉强答应。
  兴霸点齐三千精兵,连同蔡家弟兄带来的五百曹兵也一起跟了去。甘宁和蔡中的战马、兵器都在船上,装束停当,两将率领三千五百军队,驾舟往聚铁山悄悄进发。
  这里,周瑜接着发令。第二支将令拔出来,唤一声:“马忠听令。”
  “末将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照密札行事,夺取聚铁山,策应兴霸将军。不得有误!”
  “得令!”
  “子衡先生听令。”周瑜拔令在手。
  “下官吕范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率大号舟船八十艘,前往聚铁江,往来运取粮米。”
  “遵命。”
  周瑜为了夺取这些军粮,也是一开始就连发了三支将令。下面是攻打陆营的了。
  “子明将军听令。”
  “末将吕蒙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各佩喷筒火箭,多带引火之物,偷渡过江,埋伏于曹操陆营左营之外,以炮声为号,火烧陆营。其功非小。”
  “得令。”
  “公绩将军听令。”
  “末将凌统在。”
  凌统的任务与吕蒙一样,一个烧左营,一个烧右营。
  凌将军接令而去。
  周瑜这一支令箭发得疏忽了。他往日用兵十分注意,总是把甘宁和凌统两人分开的,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一个水路,一个陆路。今天将令多,时间紧,周瑜考虑不周,把两个人都派在陆路上,结果弄得自己人打起来。因为当年凌统的父亲凌操跟随小霸王孙策攻打江夏黄祖,甘宁当时在黄祖部下为将,一箭把凌操射死。所以凌统与他有杀你之仇,两人常常见面部冲突起来。虽经孙权、周瑜等人多次劝解,但收效甚微。此番在战场上仇人相见,身旁又无其他的自己人,两个年轻人一交面,分外眼红,于是便自相厮杀起来。
  周瑜再拔令在手,“徐、丁二将听令。”
  “徐盛在。”
  “丁奉有。”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兵车一百二十辆,战马六百匹,偷渡过江,埋伏于曹贼陆营后营之外,亦以信炮为号,驱策兵车,自后向前冲倒陆营营墙。”
  曹操的陆军出色,陆营的建造也特别考究,营墙赛似城墙般坚固。周瑜便用古代的兵车来摧毁它。兵车全用钢铁制成的,车辕前有一块厚硬的钢板;共用五匹马拉动:中间一贺辕,左右车辂上各用两匹。小兵坐在车上鞭策牲口,五匹马就拚了命冲,这样,来把营墙撞倒。
  徐、丁二将领命而去。
  周瑜又拔令道:“孔休先生听令。”
  “下官吾粲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去往赤壁山前、长江之滨,拾取旗幡刀枪。”
  周瑜不知道战场上有金子银子拾的,而且后来看见了都不许部下拾。但是旗幡刀枪却又要的,可惜又偏偏拾不到,都被糜芳拾光了。周瑜布置的将令,相反是帮了孔明的忙。所以,除了打败曹操是他的莫大功劳之外,其他一无所获。吾粲此人也是一世不得意的,周都督不知何故,向来不重用他。这么大的一场战争,不叫他去冲营夺阵,却只叫他去拾拾旗幡刀枪,真是埋没将材。吾粲当然不当它一回事情,也根本没有料到象这样的差使,居然还有人抢他的生意,所以非常笃定。糜芳在拾时,他还没有到,等他到时,糜芳已经拾了走了,有用的东西一点也不剩。吾粲空手去,又空手回,倒也轻松得很。
  吾粲接令下帐。
  这时候,赤壁山前陆路的令箭已经发完。但周瑜还要补充一支令箭。唤道:“子义将军听令。”
  “末将太史慈在。”
  “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足备弓箭,镇守黄州桥头,扼住曹操退走合肥咽喉之道。”
  周瑜这条令,就是上了孔明的当而发的。诸葛亮在智遣陆逊的时献了这么一条计,说不能让曹操退进合肥。如果没有太史慈挡住黄州桥,曹操就不会到彝陵道、葫芦谷和华容道,孔明这三条路就白守了。
  太史慈领命而去。
  陆路令箭这才全部发完。下面开始发水路将令了,“公覆老将军听令。”
  黄盖早就准备好了:陆路上是我学生接头令,水路上的头令必定是我的。没有我先去火烧连环舟,都督整个的破曹计划就无法实现。只见老将军雄赳赳从旁闪出,精神抖擞地应道:“老朽黄盖在。”
  众文武对他一看,老头儿气色很好,虽则前不久挨了三下脊杖,打得他皮开肉绽,但雄风犹在,不减当年。
  周瑜道:“将令一支,密札一封,带兵三千,全用浪里钻、水上飞;信炮一尊,火船二十条。按密札行事,鸣炮为号,火烧连环舟,其功非小!”
  黄盖听完周瑜的话,心里不太高兴。认为都督少讲了五个字,即“捉拿曹孟德”。应该是,“火烧连环舟,捉拿曹孟德。其功非小!”都督当着这许多文武不讲这句话,莫非以为我人老珠黄不值钱,而且我伤势刚刚好,只能放放火,捉不牢曹操?其实周瑜毫无看轻黄盖之意。他认为,捉曹操是理所当然,人人有责的事,根本不消说得。而黄盖却误会了。他想,你越不叫我捉曹操,我越是偏偏要捉给你看!因此,黄盖后来三上连环舟。结果,曹操没有捉牢,自己倒中了一箭,险些送了老命。这就是斗气斗出来的祸。
  老将军接了令箭密札,退过一旁。
  周瑜发水路的令箭都是一条正、一条辅搭配的。所以第二支令箭就命老都督程普带兵三千,接应黄盖。又点两员老将:“韩、周二老听令。”
  “韩当在。”
  “周泰有。”
  “二位老将军各带三千水军,身佩喷筒火箭,多带引火之物。闻得信炮响亮,分头焚烧曹贼左右两座水营。其功非小!”
  下面又是一条辅令,命潘璋、董袭各带三千军队,接应韩、周二老。
  水路的令箭就这么几条。因为是火烧赤壁,所以支支令箭都是用火攻的。最后,周瑜再拔一支将令,唤道:“子敬听令。”
  “下官鲁肃在。”
  “将令一支,人马一万,镇守大营,耳听捷报。”
  “遵命。”
  鲁大夫与周都督是老搭档了。江东的民谣这样唱道:“临江水战有周郎,伏路把关饶子敬。”鲁肃不仅是个政治家、战略家,而且在军事上也很有才干,特别善守。因为他稳重、谨慎,军纪严明,部下毫不松懈,百姓路不拾遗。《三国志》中有几句孙权对他的评价,说鲁肃“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不拾遗,其法亦美也”。所以,有鲁肃在后方把守,周瑜出战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都督共发了十三条将令,使用军队五万二千。还余一万八千兵,就作为他自己统带的大队。没有接到令箭的文武,少量留给鲁肃调遣,其余都跟随都督大队一同过江,随军听用。
  最后,都督下令:酉时初刻造饭,酉末集中西山江边,戌初出发。
  退帐之后,众文武分头准备,战船聚集西山江边,三江口顿时龙腾虎跃,人欢马叫,众三军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正是:樯帆林立碧江小,人马喧腾浊浪无。
  欲知周瑜如何用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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