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刘郎浦周瑜二绝气 荆州城鲁肃三索情

 

  元旦初早。赵云保了刘备夫妇,日夜兼程,喝退两路吴军,到得这里已是晨鸡迭唱,旭日东升。喘息未定,后面一彪吴军已近。刘备且逃且想,追兵甚急,人马困倦,怎么还不见救兵到来?莫非军师以为赵云在此,不须相救?正慌急间,前面的汉军齐声叫嚷起来:“皇叔不好唻!前边不能走了哇!”一齐放慢了脚步等待刘备。刘备只顾朝后看着吴军,猛听得前面喊声大起,以为前面又有周瑜的人马在堵截,心里一怔。回头对前边一看,不是天绝处,已到地尽头,灰蒙蒙,白茫茫,天水一色,一江拦住去路。只见波涛汹涌,浊浪掀天。刘备策着马儿,正在沿江岸寻渡,可是江水弥漫,并无船只。不觉俯首沉吟起来。
  原来,此处唤作刘郎浦,离荆襄之地已十分近了。老先生有这么一句趣话,走得到刘郎浦,就不怕孙家滨(兵)。意思是,只要逃到了刘郎浦这个地方,驾一只轻舟,就可以过江了。即使有人随后追到,也只得望江兴叹了。刘备望着浩瀚的长江和对面的荆襄诸地,却没有船渡他们过去,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因此急得他团团转。赵云因为武艺高强,到东吴还未施展过,心里就比较乐观些。他见刘备夫妇双双泪湿胸襟,劝慰道:“主公在虎口中逃出,今已近本界,我料军师必有调度,何用忧疑?”
  正说话间,江面上一只小渔舟疾驰而来。赵云想,天幸有此船来,何不请主公、主母先过大江,我这里可与吴将背水一战!只要主公回去带了舟船再来,我等便可脱身。看看船将近岸,赵云忙呼道:“渔舟快来!船家与我停下!”
  不料船上的人听到叫声,非但不靠岸,相反掉转船头,向赵云做了个鬼脸,朝刘郎浦横刺里而去。
  赵云哪里肯放过这条渔船,与刘备道:“主公请在此等候片刘,末将前去截住小舟。”不待刘备应允,便驰马沿江岸追了上去。暗暗想道。这渔舟不是好路道,贼头狗脑的,必是周瑜派来的探子。让我来结果了这贼,夺下渔舟,先送了主公、主母回去,再作道理。赵云架好银枪,一边追赶,一边拈弓搭箭,正待要射。却见渔舟前一片芦苇,密密层层,这船上人就连划两浆,连人带船隐没在港汊之中。赵云好不恼怒,挂了弓箭,执枪在手,拍马绕道钻入芦苇中,要想寻找此船。抬头见芦苇深处又是一番天地:桅杆林立,彩旗飘舞,船只无数。正不知何等样人,还以为是哪家豪门贵族接亲呢。心想,管他是什么舟船,先回去把主公等叫来,借得一号大船便已足够,到了对江以重金酬谢便了。赵云以手加额:幸得刚才小船指点,引我到此,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边圈马寻路回到江岸,上前道:“主公,大喜来了。”
  刘备想,我的喜事已经完了,只有灾难临头。好象骗了人家的女儿,做了亏心事,逃得如此狼狈:前有长江,后有追兵,只有死路一条,哪来什么喜讯呢?便问:“子龙,何喜之有?”
  “前面江湾之中泊着大小船只不计其数,岂不是生路来了么?”
  刘备听说找到了船,大喜过望,忙命手下推着芦轿跟随赵云一起去。赵云带了众军车马,循着回路,兜抄曲折,来到芦苇丛中,不一会已到岸边,刘备下马,走到车前,请夫人下车登舟。手下揭帘,孙夫人跨到地上,把青釭宝剑送还赵云。刘备上前搀扶夫人,就近上了一条最大的舟船。赵云见各船上的渔夫并无动静,即命众汉军将的卢马和芦轿车推上大船,由他们各自找船,自已带着鹤顶龙驹,上了刘备的船,便在船头上站立。
  刘备与夫人跨进中舱,见舱中摆设甚是齐整,窗明几净,招呼夫人在案中坐定,自己正在坐下,见一个渔翁伏在桌上打盹,头戴新草笠,身披新蓑衣,一动不动。刘备想,你这个渔家倒也懒惰得很,太阳已升起老高了,还在睡觉,我们上了船,你也不知道。要是有人把你们的船都劫去,把你丢在江中,你还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死的呢。我刘备跑了一昼夜的路,急于要赶回去,应该打个招呼。所以,刘备轻手轻脚来到桌旁,左手在桌上小心地一按,觉得有样东西:也没在意,右手在渔翁的肩上轻轻地推着,嘴里喊道:“船家醒来!船家醒来!”
  渔翁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似醒非醒,朦朦胧胧地说起话来:“诸葛妙计安天下。”
  刘备听得他的说话细声细气,很不象船上的老大粗,而且在梦中还在夸奖诸葛亮的妙计。心想,这个船家倒象有点来头的。但此番军师却失算了。刘备接着渔翁的话头,自言自语道:“船家休要赞成于他。刘备已到此刘郎浦,他却未发一兵相援。”
  这渔翁听了刘备的话,似乎在争辩似的,又说道:“只用夫人不用兵。”
  刘备越发觉得惊奇:非但熟悉军师,而且连锦囊上的话也知道,此人必非寻常之辈。倒要打听一下。便恭敬道:“船家何处人氏?与我家军师怎地相熟?缘何便知‘只用夫人不用兵’此话?”
  只见伏案之人轰然站起,摘下草帽,卸去蓑衣,露出一顶纶巾和一领鹤氅来,风度翩翩,飘飘然似神仙相仿。一只右手在刘备的手掌下抽出一柄羽扇,左手轻拂颔下三绺清须,脸带三分笑意,退后半步,向刘备深深施了一礼:“主公,亮在此接亲已久了。”
  刘备不防孔明在这个时候竟会来这么一手,惊喜交集,半笑半嗔道:“哈……军师好……”
  “好什么呀?”
  刘备想说他一声“好刁啊”,但转念一想,此番吴中招亲,军师的三个锦囊无不灵验。如今又摆下这些船只迎接,夫人又在旁,不便打趣。便改口道:“军师好神算哇!”
  孔明见新夫人坐在那边,果然艳丽惊人,移过步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主母在上,亮在此迎接主母有礼了!”
  刘备到了这个时候,恐惧之心早已抛入九霄云外。见面前一个是称心如意的新夫人,一个是世所罕有的好军师,喜得他心花怒放,趋步上前对夫人道:“夫人,他就是备的军师诸葛先生。”
  孙夫人闻名已久,在宫中常与国太谈及。今日就在面前,称自己是主母,暗暗高兴。心想,夫君的荆襄几郡都是他打下的,名望颇响,天下传扬。却又如此礼貌待人,真是难得的人才。不知他生就怎样一个模样?便杏目婉转,朝前一瞥,只见他年纪尚轻,生得眉清目秀,神采飘逸。暗赞一声:“好神俊的军师!”不敢轻慢,还了一礼。
  孔明回过身来,对刘备说:“主公与夫人在此暂歇,亮出舱应付追兵。”说罢,到舱外,见赵云执枪按剑站立船头,便轻轻地叫了一声:“子龙”
  赵云见刘备夫妇进了船舱,在船头上向四周一望,所有人马全部上了船,还算安全。但追兵的城杀之声越来越近了,正要传唤开船,不料见孔明从舱中走出,如梦初醒:原来这些船都是军师所安排的。赵云如释重负,施礼道:“军师在上,末将赵云有礼了!”
  “子龙保驾有功。”
  赵云很有自知之明。他想,我此番保主公成亲,虽然担了不少风险,但也从未动过一刀一枪。要说功劳嘛,只是有一点苦劳。主公能平安到此,还不是全靠你三个锦囊!说明你知彼知已,调停有方。三条计策,贯穿始终,既不使主公遇害,又能使夫人安然脱险。这全是你的功劳。忙欠身答道:“并无末将之劝,乃是军师之能。”
  正说话间,岸上叫喊之声又起,马蹄得得,刀枪纷纷而来,芦苇深处四骑战马首当其冲,马上大将,面目已清。孔明忙传令:“毛、苟、刘、龚四将何在?”
  大船旁四条小舟上站立四员将军,齐声应和道:“末将等在此!”
  “传本军师将令:大小船只出刘郎浦,速速回转荆州。”
  话音才落,各船上人头簇动,板桨并举,驾着船飞也似地离开了刘郎浦,朝江心渡去。
  潘璋等人赶到江边,孔明已离得远了,便向江中射了一阵箭,带了三军回去交令。恰待回身,耳中听得柴桑方向传来阵阵金锣之声,见无数船只杀奔而来。潘璋等四将就扣马等候大船。
  刘备与孔明正行间,忽然江声大震。孔明站立船头,回首一看:只见战船无数,大旗下,周瑜自领惯战水军,势如飞马,疾似流星。看看将要赶上。孔明传令棹船投往北岸。须臾,抵岸停船,众汉军纷纷带马扛车上了江岸。刘备和赵云上马,孙夫人坐轿,孔明乘了四轮车,弃了船,直往荆州面来。行不到三里路,但见丘陵起伏,荆棘丛生,荒草挡路,枯木耸天。一座小山顶上扎着一顶篷帐,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帐中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两副盅箸,盏碟碗盆无数,菜肴丰盛。孔明对刘备说:“请主公与主母登山,饮酒观战。亮去迎战周瑜。”
  刘备自从南徐进出以后,一路颠簸,整整一夜未曾合眼,既怕孙权追袭,又怕周瑜阻截,还担心着夫人的身体。如今到了本界,又有孔明在旁,料定必有重兵埋伏,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下来,阵阵倦意袭上了身,顿觉精疲力竭,好象浑身的骨头都散了。现在孔明叫他和夫人上山歇息,心想,夫人初到荆楚之地,我们一边饮酒休息,一边观看孔明用兵,叫他高兴一番让她看一看我刘备的实力,真是别有风味。
  刘备下马,夫人出轿,两人相携徒步登山。
  孔明又命赵云带着弟兄们到山后吃饭饮水,少停听取将令。
  赵云传令五百汉兵同去山后,见那里早就准备下了饭菜:每人一壶酒,一大块羊羔,五个鸡子,一小锅白米饭。赵云另有一小桌酒菜受用。五百汉军连连奔波,早就饿得腹空肠瘪,眼前的羊羔白饭,香喷喷、甜津津,引人垂涎。一个个象饿虎一般,直扑地扑了上去,人人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吃得酒壶倾倒,碗盏朝天。大家也顾不上这里是战场,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已是鼾声如雷,梦话连篇。
  孔明布置完毕,随着刘备夫妇到山上,请他们进帐就坐,随意斟酌。自己退到帐前。手下从帐后搬出椅子,孔明居高临下,面江而坐。车马自有手下料理。刘备坐定以后,忽又百感交集。心想,我去吴中成亲,这些日子里,军师必定是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日夜操心。我能不伤一兵一将,娶得孙夫人回来,全靠他的神机妙算。我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饮这酒呢?我们是股肱之交,心腹之友,理应君臣同饮。便呼道:“军师,何不共席饮酒?”
  “主公、主母请了。亮军务在身,欠陪了!”
  刘备理解孔明的所作所为,因为主母在旁,不便说话。心中感激不已。孙夫人也在想,诸葛军师功盖天下,名扬四海,对主公始终不失臣子之礼,赤胆忠心非常人可比,已有十分敬意。这里刘备与孙夫人边饮酒,边说话,等待观看与周瑜交兵。暂且不提。
  却说周瑜在刘郎浦见孔明救了刘备等人驾船而逃,教手下呼了岸上潘、董、蒋、陈四将随后接应,自己带了韩当、周泰、徐盛、丁奉及二万水军为头队,甘宁引一万军兵为二队,尽力追赶到江边,亦皆上岸追袭。大小水军都是步行:只有为首的将校骑马。周瑜一马当先,韩、周在左,徐、丁在右,并力追赶。近首勒马,举目一望,三个冤家都在山上:刘备与夫人饮酒说话,旁若无人,孔明手摇羽扇,闭目养神,若无其事。周瑜恼怒异常,却又羞愧万分。暗恨道:刘备只身入吴,轻易全此美事;郡主不知国耻家辱,与人潜逃;孔明奸诈刁猾,弄假成真。我周瑜好不容易设下机关,又被你们尽行败露,见了吴侯怎样交代?今日定要夺回郡主,以消心头之恨。周瑜见孔明对自己这种不屑一顾的神情,更是气冲牛斗。心想,赤壁一战,我烧了曹操的连环舟,打败了百万曹兵,你掳掠了粮饷人马无数。前番又被你占了我的几处城池。如今又是你做下计谋,将刘备接回去了。你打着联合的幌子,干着利己的勾当。我今日若不与你战上一番、让你略为收敛一些,势必养痈成患。便在马上拱手道:“诸葛先生,本督有礼了!”
  孔明闻得周瑜在同自己搭话,俊目微开,朝下面一瞥,见周瑜怒目圆睁,周围站满兵将。心想,周郎啊,你好不知足!我在三江口时,你是处心积虑地要害我。为了刘备的三分天下,我是忍之再三,趋避躲闪,不与你一般见识。要不然,谅你一个三军都督有什么了不起,早已死在我的手中了。你这种人就是“人催不走,鬼叫直跑”,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逞强到了刘家的地界上来了,那就叫你看看我诸葛亮的小小手段。反正我早已端正,叫你来了就别想回去。孔明亦然拱手:“有劳大都督一路相送到此,亮还礼不周。”
  周瑜一听此话就有气,心想,谁吃饱了饭闲着没事来送你,我是到此来抢人的。便厉声道:“将郡主小姐好端端地送下山来,还则罢了,要不然,莫怪本都督无情了!”
  孔明想,你姓周的对我什么时候有过情?难道我见你怕不成?老实说,对你这种量小心狭的人,便宜货落到了我的手中,就别想再捞回了。你想追回郡主,有这么便当吗?俗话说:“覆水难收”,“嫁出的女儿就是泼出的水”,郡主就是刘家的人了,只怕吴国太亲自前来讨取,孙夫人也未必肯依从吧。孔明虽然这么想着,但喜怒不形于色。这就是他的独到之处,凭你如何穷凶恶极,他却十分泰然无事。只见他微微一笑,提高了一点嗓音说:“大都督不避风尘之苦,送亲到此,亮再致谢意。请都督回话吴侯,孙夫人自有亮接回荆州,放心便了。”你听听看,这话讲得多漂亮!意思是,你的美人计太妙了,白白送掉了一位郡主小姐。你送亲,我当然要接亲的罗。现在郡主已是这里的主母,你想要回去,就让你要回去么?这几句话,正戳在周瑜的痛处。周瑜回手一招,传令道:“韩、周二将与我冲上山去!”
  左边韩当、周泰,听到都督令下,将银刀一荡,对山上高喊一声:“呔!诸葛亮听了,韩当、周泰来也!”两人放马,直奔土山。到山脚下,忽然放慢马步,朝着山边四下张望,恐怕中孔明的埋伏。他们想,前番与孔明争荆州时,他们君臣也是在山顶饮酒叙话,我们正要扬鞭跃马上山,不料连人带马掉进了陷马坑,要不是诸葛亮宽厚,只怕我们已命丧九泉了。他们两个知道与孔明作对是占不到便宜,但都督的将令他们不敢不听,边冲边看着山上的诸葛亮。
  正犹豫间,坐在帐上的孔明摇动着的羽扇忽而急速地一招,山左边一声炮响,“当!”杀出一千汉军,在两员吴将前面不远处排列出一个旗门,中央一面杏黄小旗,在朔风中猎猎飘荡,上面大书三个字:“长沙黄”。小白龙驹马上坐着一员虎将,披袍显甲,遍体金黄,手提一口七十五斤重的大刀,金光闪耀,白须铺满胸膛,精神抖擞。年逾花甲,尚有万夫不当之勇,正是黄忠老英雄,与韩、周劈面相迎。
  韩当、周泰欺他年迈,一个举刀便往黄忠当顶劈去,被他用刀头一点,架开韩当的家伙。周泰便乘机挥刀拦腰砍去,黄忠使一使劲,顺手用刀钻枭开,直震得周泰虎口迸裂。两个战一个,尚觉气力不加,十分勉强。
  周瑜见韩、周不能取胜,又将令旗招动,唤道:“徐、丁二将冲上前去!”
  孔明在山上看得清楚,见徐盛、丁奉手执长枪扫马而来,也把羽扇招动,右山脚边一声炮响,“当!”杀出汉军一千,旗门中间一面大旗高飘,“义阳魏”三字十分醒目。只见魏延手捧一口红铜大刀,足有六十五斤重,身披红铜甲,头戴红铜盔,敌住两个吴将厮杀起来。
  徐、丁二将并挺长枪直向魏延的当胸刺去。怎及得魏延膂力过人,被他的红铜刀只是向两边轻轻一拨,两杆枪荡开了数尺,两个打一个,兀自忙于招架。
  周瑜见两拨人马均非敌手,暗自着急。恰在此时,潘、董、蒋、陈四将赶到,并未说话,向前冲了过去,数千军队似潮水般地涌了上去。
  孔明居高临下,见土山之前刀枪交加,旗幡错乱,两军混战成一团。周瑜手执令旗,杀气腾腾。不觉暗自高兴:周郎自恃兵勇将猛,丧心病狂,一再加兵。此处哪是用兵之地?要是我在土山前后设下陷阱,布下地雷火炮,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只因孙夫人初自到此。不便过于难为他,意在唬他一唬。
  便一招羽扇。又是一声炮响,一彪军队骤至,旗门摆开,关云长头戴青巾,身披绿袍,胯下胭脂赤兔龙马,手提一柄八十三斤重的青龙大刀;身旁关平,周仓左右站立;二十名关西汉紧随马后;五百校刀手齐整威武,列成队形。旗门中央飘一面大旗,寒风中旗帜招展,“关”字十分醒目。四员吴将冲到跟前,曳然勒马,就象老鼠见了猫儿一样,一个都不敢上前。
  周瑜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忽从江边席地卷来一队人马,为首大将乃是甘宁,率领一万精壮水军接应到此。见两军正在混战,忙上前见都督:“都督,末将甘宁接应到此。”
  “兴霸与我率军速速上前。”
  “末将遵命。”甘宁一马当先冲向土山。
  跑不多远,山上又是一声炮响,杀出一员白袍小将赵云。原来,赵云到山后,一顿美餐,吃得酒足饭饱,想起军师吩咐自己饭后听用,不敢合眼打盹,只是坐着休息一下。须臾,手下传话说,军师传令,整装待命。赵云整顿人马,上马执枪,见山头上的羽扇朝这里一招,汉军一声呐喊,跟了赵云杀到山前。劈面遇着甘宁冲上山来。
  甘宁挺手中画戟,向赵云分心搠去,心想,我与他是前世结下的缘,总是搞在一起。赵云绰枪回手,并不致他性命。两个一枪一戟,一来一往,不分胜负。
  却说孙权自发付四将追赶以后,终是坐立不安,唯恐众将看在他们兄妹的情义上,不敢下手,亲自点兵赶了上来。一路上连连有快马报到,先是妹妹连退两路人马,后闻刘郎浦孔明接应刘备,又得信周瑜亲统水军追到刘郎浦,与孔明对阵。遂传令趱程赶到江边。孙权打起瞟远镜向对江一望,见甘宁正弃船上岸,被赵云敌住。周瑜和众将皆被汉军截住厮杀,许久未能进得一步。土山之上,诸葛亮手执羽扇,镇定自若,调度有方。篷帐内刘备和自家的妹妹酌酒谈笑。看得孙权碧眼怒睁,紫髯乱飘。他见对岸江边泊着无数空船,便命众军叫人渡军过江。
  “呔!前边的弟兄们听了,吴侯有令,速将舟船渡我们过去相助大都督!”
  叫了一阵,只见船上有少许吴兵探出头来朝这边张望,却无人摇过船来。原来,孔明等人护着刘备夫妇上岸时,命毛、苟、刘、龚四将埋伏在附近,待周瑜追赶上岸,将他们的船只一齐下,船上的吴军一个都不准上岸。刚才听得孙权要船,抽出腰中的宝剑,弹压众吴军,不许他们声张。孙权见对面杳无回音,知道情势不妙,又见周瑜和众将屡屡失利,瞪大了眼睛,爱莫能助,只得隔水观战。其实,你不来,周瑜打了一阵,见无利可图,马上就会收兵,这口血还憋得住。被你这么一嚷,周瑜得报吴侯亲自赶到,他是个爱面子的人送掉了主公的妹妹,尽管没人怪罪他,可叫他自己怎么收场?现在,他明知战之不利,前不能取胜,后被人耻笑,势成骑虎,不得不打下去。
  孙权深知周瑜的脾气。他只恨自己的妹妹太荒唐,跟着男人偷偷地溜走。他却不怪自己太无主见,也不把周瑜的计策来仔细想一想,周瑜会用计,难道诸葛亮就不知是计?孙权想,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他一个面子吧。想罢,放下瞟远镜,左手提锣,右手握槌,使劲敲打了起来。顿时金锣响亮,“乓……”传到对岸。
  周瑜听得后面锣声大作,虽则惭愧,倒也求之不得,将手中令旗一招,回马就走。众将本来勉力抵挡,无心恋战,带兵圈马而逃。一时间,吴军自相践踏,各自夺路奔窜。诸葛亮把羽扇一挥,各路人马一齐掩杀过去,趁势乱砍乱杀,顿然尸横遍野,血染荒丘。吴军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亡命逃到江边。刘备见了,哈哈大笑。孙夫人也看得性起,暗想,诸葛亮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不凡身手,真是世所罕见。后来见吴军兵败如山倒,哭爹喊娘,到底是孙家的人,不觉又生了恻隐之心,怜悯起周瑜来。
  周瑜逃到刘郎浦边,见船上四员汉将并不阻挡,奔进了岸边的树林之中,他就下马登舟。到船头上,见一大批一大批的吴兵溃退下来,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上了船,还有些人来不及上岸,后面追兵赶来。心想,此番贸然出兵,害得这些兵将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就稍等一会儿,让他们上了船再走吧。尤其吴侯还在对岸观看,更应该显出我胜不骄,败不馁的都督气概来,眼见得岸上的人都快上船了,大约还有一千水军正要上船,周瑜就命解缆起锚,留几只大船等岸上的人,其余先开船。正在此时,猛听得树林内一声炮响,“当!”杀出一彪人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郎小子慢走!老张来也!”三千汉军拥出一员大将,乃是黑脸张翼德。但见他豹头环眼,虎须倒奓;披坚执锐,胯下龙马,象饿虎一般冲到江边,起手中丈八蛇矛一荡,拦住岸上吴军,大吼一声:“呔!大胆吴兵休走!”
  这班小兵本来心慌意乱,被张飞这么一叫,上船的纷纷落水,岸上的哪里还敢动弹,早已丧魂落魄,脚上象灌了铅一样沉重,挪动不得,周瑜见张飞杀到,忙命船只统统离岸,向对岸徐徐进发,看张飞把岸上的一千弟兄怎样。
  张飞明知周瑜器量狭小,今日故意要气他一气,便吹胡子瞪眼睛,对吴兵责问道:“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岸上的这些吴军见张飞赶来,自问必死。听得如此动问,一个个朝着黑脸跪下,磕头如捣蒜,人人口称:“三将军,咱们要活。”
  “你们既然要活,那就将号衣号帽与我速速拿下!”
  吴军知道张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今日不杀他们,已是十分宽容了,哪里还敢迟慢。片刻之间,鞋帽衣裤抛得满地都是。众军重又一齐下跪,望着张飞。张飞见这些水军倒还算听话,又命道:“你们既要活命,与我高声喊叫:‘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吴军听说要他们骂自己的主帅,一个个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暗想,都督乃是江东三军统帅,吴侯尚且要让他几分。我们骂了,这是有杀头之罪的,怎么还回得了东吴?这无论如何是不能骂的,只得听天由命了。
  张飞见这许多吴军一声不吭,怒从心头起,架了长矛,伸手抓住马前的一个水军的发帚,抽出三尺青锋,威胁道:“你们到底叫也不叫?老张叫你们一个个脑袋落地!”
  这个水军四肢腾空,已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告饶:“三将军饶命!小的喊叫,小的喊叫哇!”
  张飞用力撒手,这个水军跌倒在地,瘫成一团。这样一来,吴军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得不从命。他们朝着江面上的周瑜,暗暗说道,大都督,现在我们要骂你了。背后的黑脸凶残无比,请你委屈一下吧,我们也是出于无奈,以后见了你,再给你赔罪了。一千吴军直着嗓子叫了起来:“呔,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孔明在山上看得清楚,隐隐约约觉得张飞大有进步。心想,我在锦囊上只是写着要吴军卸下号衣号帽,气一气周瑜也就完结了。他却喜欢画蛇添足,亏他做得出来,这一招效果更好。
  周瑜撇下岸上的千把个弟兄,徐徐向对岸驰去。一边望着孙权等人,一边又注视着张飞。后来又听得自己的弟兄高声骂着自己。心想,美人计未成,一仗又是大败而归。孔明恁地狠毒,教水军当了吴侯的面羞辱我周瑜,我还有何面目再见吴侯,周瑜气恼过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恨道:“孔明啊孔明,你……欺人太过了!”话音刚落,一股腥臊穿喉而出。周瑜要想咽下去,可是摇了几下头,嘴一张,鲜血喷了出来。眼球朝上翻,两腿一软,仰面倒了下去。众将急忙托住,见他脸如死灰,箭疮爆裂,不省人事。命手下速速回转对岸。
  孙权在岸上见得周瑜又昏厥过去,传令回归南徐。一面命人打听荆州动静,一面遣人去柴桑探侯周瑜的病势。船上众将一路上把都督唤醒,将半粒丹丸研碎,敷在伤处。周瑜方才有了些精神,上岸骑马回柴桑养病。
  再说张飞安抚吴军道:你们要回去的话,老张发放盘缠;若愿降者,在此听用:去留自决。吴军想,我们回去不是找死吗?都说愿降。张飞传令汉军取出“刘”字号衣号帽,众军穿戴已毕,跟了张飞,保着刘备夫妇回到荆州。
  有话则说,无话则表。一晃眼,两个月倏然而过。孙权在南徐久静思动。探得周瑜在柴桑箭疮复平,水军又操演得愈加精悍,便唤鲁肃到大堂。说道,二次索讨荆州,非但未成功,又被他们骗走我的宝妹。此番大夫再讨荆州,定要索还,方解我心头之恨。过江诸事,请大夫先至柴桑见都督,必有面谕。
  鲁肃离了南徐,赶到柴桑,径奔帅府见周瑜。说,下官奉了吴侯的旨意,要过江再讨荆州,先到这里告知都督,躬听吩咐。周瑜在柴桑休养了这些天以后,已大愈了。见鲁肃到来,便说,子敬此去若能索还,万事皆休,若刘备执意不与,本督自有主见。请子敬归来时,仍然先到柴桑。
  鲁肃出得帅府,坐了一条官船,直抵对岸,弃舟上马进城,到辕门下马。汉军见鲁大夫到,立即上堂禀报。
  却说刘备与孔明连日无事,正在堂上闲坐聊天,得报鲁肃忽至荆州,刘备忙问孔明道:“军师,鲁大夫到此,莫非又来索讨荆州?”
  孔明点头应道:“正是。”
  “何以对答?”
  “若鲁肃提起荆州之事,亮自出来解劝,只须如此如此,则鲁肃便只得回去复命。”
  两人计议已定,传令相请鲁肃。鲁肃上堂,三个施礼毕,刘备道:“大夫请坐!”
  鲁肃道:“今日皇叔做了东吴的女婿,便是鲁肃的主人,如何敢坐?”
  刘备笑道:“子敬与我旧交,何必太谦?”
  鲁肃谢过,坐定。茶罢,刘备问:“大夫到来有何见教?”
  鲁肃暗忖,为此荆州之事,我是三翻四复奔波江上。如今两家联姻,正该协力同心,守疆护士,共拒曹操。可是周瑜一直耿耿于怀,非要命我索回不可。这叫我怎样好意思开口呢?便说:“皇叔,下官今奉吴侯钧命,专为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未蒙见还。今既两家有秦、晋之好,当看在亲情面上,早早交付。”
  刘备闻此言,便滴下泪来。
  鲁肃惊问:“皇叔何故如此?”
  刘备掩面而泣,只是不说。孔明在旁言道:“大夫知我主缘何啼哭?”
  “下官实在不知,请军师相告。”
  “大夫,荆州早晚归还东吴。当初我主借荆州时,曾许下暂住一阵便还。仔细想来,还了荆州,主公与主母何处安身?若不还时,于吴侯面上又不好看。事出两难,因此泪出痛肠。”
  孔明此话,触动刘备衷肠,真个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鲁肃听了孔明的话,又见刘备如此痛哭,心想,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待刘备再住上一阵之后再商议吧。便劝道:“皇叔且休烦恼,从长计议。”
  孔明说:“有烦大夫,回见吴侯,不惜一言之劳,将此烦恼情节,恳告吴侯,再容几时,待我主取了西川之后,再还荆州。大夫意下如何?”
  鲁肃想,总算这趟没有白跑,孔明已许下了确切的日期,回去也有个交代了。又说:“只怕吴侯不从,如之奈何?”
  孔明说:“吴侯既以亲妹聘嫁皇叔,安有不从之理?待我主立下一纸文书,由吴侯收存。大夫以为如何?”
  鲁肃想,空口无凭,立字为证。有了这一张文书带回去,不怕你刘备抵赖了。想必吴侯看在郎舅的情份上,这一点小小的条件还是肯应允的。便说:“请皇叔写来。”
  刘备铺纸提笔,一挥而就。待墨迹干,交与鲁肃。鲁肃是个宽仁长者,见刘备如此哀痛,孔明又言恳词切,料不是虚诳自己只得应允。收了文书,起身告辞。刘备、孔明拜谢,口称:“吴侯面上多多善言回复。”送鲁肃出城,见他下船,方才回转。
  鲁肃径投柴桑帅府,见了周瑜,道:“都督,下官将荆州讨回来了。”
  周瑜想,哪里有这么便当的事情!疑问道:“此话当真?”
  鲁肃正色道:“正是。”
  周瑜见他一本正经,不象开玩笑,高兴了起来。心想,鲁肃与孔明十分投契,如今刘备娶了吴侯的宝妹,竟然纳还荆州,实是出人意料。问:“子敬,本督何日前去接收荆州?”
  鲁肃想,你这个人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未讲完,倒要接收荆州了。说道:“都督且慢!收取荆州,为时尚早。刘备已许下日后取了西川,便还荆州之言,下官问他索得契据在此。请都督明鉴。”说罢,从袖中取出文书,双手呈上。
  周瑜接到手中,对纸上一览,顿足道:“子敬又中诸葛亮之计也,这契据上既无保人,又无取川之期,何以为凭?实是虚纸一张!”
  被周瑜这么一说,恍然悟道:我怎么没问孔明什么时候出兵?纸上没有中保人,这不就是空口说白话吗?要是他们一世不取西川,待我们这辈人一死,谁还搞得清这荆州是谁家的属地?鲁肃默然,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瑜。
  周瑜见他目瞪口呆,知道再说也没用,叹了口气:“唉,你真是个长者!”周瑜把这张契据收起来,放在文书堆中。俗话说,千年的文书好合药。就是说,在当年看来并没有用的药方,过了若干年或若干代以后,也许被人看成是仙方。正是如此周瑜现在收藏的这张契据,丝毫不可能兑现,可事隔九年,即建安二十四年十月,吕蒙在关羽手中夺还荆州,将这张文书张挂在荆州辕内繁华之处,百姓见了,方知荆州原属东吴地界。周瑜沉吟半晌,问道:“子敬,刘备说取了西川,便还荆州?”
  “是啊。”
  “我有一计在此,使诸葛亮不能出我算中。子敬便当一行。”
  鲁肃听得又叫他去荆州,心想,刚才去了回来,又要去了。人家孔明已讲得明明白白了,再去索讨,必然翻脸。两家又要刀兵不息,祸乱纷至。急道:“下官荆州不去了。”
  “子敬休急,本督并非命你再索荆州。”
  “愿闻妙策。”
  “子敬不必去见吴侯,再去荆州对刘备说:孙、刘两家,既结为亲,便是一家,若皇叔不去取西川,我东吴起兵去取,取得西川时,与皇叔交换荆州。”鲁肃闻得此言,顿然吃惊:都督向来寸土必争,今日怎么如此慷慨,一个西川不知要大荆州多少倍,地势险要打下一个西川不知要花多少气力,他却以大换小.定有什么鬼胎,便问:“西川迢迢,取之非易。都督此计,莫非是诈?”
  周瑜笑着说:“你道我真个去取西川与他?我只以此为名,实欲去取荆州,只叫他不作准备。东吴军马取川,路过荆州,就问他索要钱粮,刘备、孔明必然出城劳军,那时乘势杀了他们,一举夺取荆州,雪我之恨,解足下之祸。此乃一条‘假途灭虢’之计也。”
  “假途灭虢”这个事情发生在春秋时。晋国向虞国借路去攻虢国,灭虢以后回来的路上,乘机把虞国也灭掉了。鲁肃听了,嘴上不说,心下思量道,周瑜啊,你又在自作聪明了,这等计策瞒得了我,却瞒不过诸葛亮。要是吴、刘两家是和好邻邦,或许人家还不能察觉。可你与孔明一直在勾心斗角,人家哪会不提防你?鲁肃知道说也无用,只得装作大喜,起身往荆州而去。到辕门,请手下传言求见。
  刘备与孔明正在商议。闻得鲁肃去而复返,孔明道:“鲁肃必不曾见吴侯,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计策,来诱我中计。但说的话,主公只看我点头,便满口应承。”君臣计会已定,传言相请。
  鲁肃满怀狐疑,上堂见过。因为几次到这里,总是索取荆州,马上申明道:“皇叔,下官此来,并非索讨荆州。”
  孔明想,做贼心虚,你不讨荆州,决不会到荆州来。请他坐下,问道:“大夫不为荆州而来,却为何事?”
  “下官回去将皇叔之意申报,吴侯甚是称赞皇叔盛德,遂与诸将商议,起兵替皇叔取川。取了西川,再换荆州。”
  孔明暗暗好笑:你这个踱头说假话也说不成。也不掐指算一算,这几天工夫哪能从南徐打来回?分明是去柴桑与周瑜商议出了这个办法,却来哄我。也不接话,只听他还讲些什么。
  “不过,我家都督奉命兴兵伐川,欲要取道荆州,军马到时,还望皇叔接应些粮草。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孔明听了,频频点头道:“足见吴侯好心!难得周都督如此不辞劳苦,亮代主公深表感激!”
  刘备见孔明首肯,忙拱手称谢道:“此皆大夫善言之力。请回复吴侯,雄师到日,些许粮草何足为道,定然尽力相资,远迎犒劳。”
  鲁肃见他们欣然应允,也看不出他们是中了计呢,还是装模作样。心想,既然他们已允承了,不必再多讲了。诸葛亮善于察颜观色,要是从我的话中看出了破绽,又要变卦了。遂起身告辞,回去复命。
  待鲁肃一走,刘备忙问:“军师,周瑜兴兵伐川,此乃何意?”
  孔明扬声大笑:“哈……周瑜死日近矣,这等计策,小儿也瞒不过,如何瞒得过我?!”
  刘备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又问如何。孔明说:“此乃‘假途灭虢’之计也:虚名收川,实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乘势拿下,杀入城来,‘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也。”
  “军师,这便如何是好?”
  “主公不必担忧,亮胸有成竹。只等周瑜到来,他便不死,也教他九分无气。”说罢,传令升堂。将令箭一一发付众将而去,早作准备。
  正是: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未知周瑜此计成也不成,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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