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传刀(1)

  究竟武松多晚回来?差不多了。三月底武大郎被害死,四月十一烧的柩,烧了柩没有几天,到了四月十五,武松回来了。这一趟差事如何?差事是趟苦差事,替老爷解费,不但赚不到钱,能够不赔本就是好的。差事虽苦啊,骨里不苦,武二爷这趟差比赚钱还高兴呢。什么道理?这一次在东京,又遇到一位高人。哪一个?就是铁膀周侗。周侗月下传刀,武二爷又学到一门武艺。武松现在不仅拳精,又学了一套好刀法,武松对这一点,内心是非常满意。他怎么会遇到周侗的?这一回书我不能不补叙。这是最要紧的一回事,也是武松平生最得意的一回事。我说到这里,当然要把它补叙出来。
  武松年底和哥哥分手,带了四个伙计,骑上马,离阳谷县赶奔东京。武松骑马,伙计们路上搭牲口骑,也是一个样子。在路上正是天气寒冷季节,雨雪纷纷,中途过的小年,新年才赶到东京。找了个客栈,包了个单房住下。到了通政司杨戬衙门,把文书投进去。这个文书进去暂时领不到回文。这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照常放个一个月两个月的。武二爷就在衙门里拜托个当差的,说:“我住在某客栈某号房间内,一有回文,请你们派人招呼我一声。”接着替老爷把家信送回去。老爷家住在哪里?开封府祥符县东门外,离城五里,地名叫安乐村。到了安乐村,问到老爷的住家,把五百两纹银和这封书信交代。阳谷县太爷有老父在堂,父亲当时寄了回信。回信领到了,武松就静候通政司衙门里的回文了。不能老蹲在客栈里哎,闲下无聊,把伙计们一带,就上街玩玩。京城是最热闹的地方,人家还特为花钱来玩哩,难得借这个机会开开眼界。他没事就四处跑跑,有伙计陪着他。
  今天正在街上闲逛,忽然天色不好,要下雨,这雨还就不小。雨下大了不能走,离客栈太远了,只好在店面上坐坐,躲躲雨。雨下的时间不长,一阵头,雨过天晴,好走了。上头不下了,地下低洼的地方有积水,要慢慢地跨着走。走着走着,前面到了一座天汉桥,过了桥再走一截子,才到自己住的客栈哩。这一座桥又高又大,武二爷刚从桥下朝桥上走,就在此时,桥上来了一位正朝桥下走。来的这一位身高不到九尺,面若银盆,两道浓眉,一双朗目,大大两耳,正鼻梁,阔口,满颔胡须,也有根把白的。年将五旬,头戴天蓝缎高巾,身穿天蓝缎阔服,丝带缎靴,靴上套着木屐。在那一刻下雨天,人都套一双木屐。手里拿着一把雨伞,雨伞打在左手。又不下雨,打把雨伞是何故?他从家里出来那一刻下雨,走着走着,雨住了。雨是不下了,这位老先生打的这把伞没有落,伞落下来也是提在手里,不如撑着反而爽快些,太阳出来了,顺便遮遮太阳。
  这位老先生由桥上往下走,武二爷由桥下往上走。头低着走的,没有介意,英雄的右肩头和这位老先生的左肩头彼此一撞,这个撞皆是无意。哪晓得老先生眼睛快,看见这个少年人肩头撞来了,让都来不及让,生怕自己吃亏,就把气一运,左肩头稍微挺了下子,一声哼,武二爷当受不起,不是撞在他肩头上,犹如撞在山嘴上差不多。一撞,回了头了,一个踉跄,跄了有十几步下去,跄到桥栏面前,两手就扶住桥栏。大亏桥栏挡住,没有栽到桥肚里去。武松一只手扶住桥栏,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右肩头,嗯,撞得着实不轻哩!不但肩头撞得阴酸,半边身子都好像有点麻木了。武松该要骂了?嗯,要摆到差不多没有道理的人,或许就骂了。武二爷今日果真要骂下子,他一生的造化就去矣。他好在没有骂,抬头望望对过是什么人。不望便罢,他一望心里更惭愧。惭愧什么?原来还是个年纪大的。我这个少年汉子,撞不过年纪大的,似乎觉得有点无味了。两下都是无意,也不能怪他。武二爷不但不动气,望着老者点点头,并且还面带笑容,心眼内很佩服。我撞不过他,可想这位老翁一定有内功,在武松眼内望,就估定这位老先生非寻常之人,一定有功夫。足见武松眼力不错,估得一点也不差。这位老先生也把脸掉过来望望武松,把他撞了个踉跄,心内不过意,望着他还笑嘻嘻的。哎,这个少年汉子可爱!他性情平和,再望望他这副相貌惊人,想和他攀谈攀谈,奈因自己有事,不能耽搁,把头两点,面带笑容,下桥而去。彼此虽没有说话,心里都有心照。把老先生的话暂摆住。
  武二爷把肩头揉揉,罢了,回客栈。到了客栈稍微休息,吃晚饭,吃过晚饭倒准备睡觉了。咦,不好,要大解。他拿了张草纸,招呼伙计们:“你们稍微等下子。”武二爷走到柜台面前,就问店东:“你们家里可有厕所?”店东说:“有,在后院里。你就在家里吧,不要出去了,我们要上门了。”武二爷遵命,特为带了张板凳。带张板凳做什么?因为北方牲口多,在地下屙尿粪,恐怕地下脏,因此带张凳子,坐在凳上,离地高些,要好得多了。到了第三进,腰门一开,一望,院子着实不小。今日天气好,月明如昼。这院子一转有院墙,墙壁砌得也很讲究。这个粪坑就在对过墙根底下,露天坑,坑还不小。武二爷把板凳朝坑边一放,上了板凳,把脸正过来,衣服一捞,裤子一褪,蹲下来大解。他望望天空的月亮,月色是好极了,月明星稀,万里清空。像这样的天气要有三两个知己来赏月,雅得很哩。武松无意间再朝右边一望,只看见有一带花瓦墙。花瓦墙怎么讲?墙头上用尺把高的花瓦搭起来的,花纹透空。这个墙不是院里用的,怕是那一边人家用的,一定是这边和那边合的这一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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