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苗青贪财害主 西门枉法受赃(崇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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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怀璧身堪罪,偿金迹未明龙蛇一失路,虎豹屡相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暂遣虞罗急,终知汉法平须凭鲁连箭,为汝谢聊成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话说江南扬州广陵城内,有一苗员外,名唤苗天秀家有万贯资财,颇好诗礼年四十岁,身边无子,止有一女尚未出嫁其妻李氏,身染痼疾在床,家事尽托与宠妾刁氏,名唤刁七儿原是娼妓出身,天秀用银三百两娶来家,纳为侧室,宠嬖无比忽一日,有一老僧在门首化缘,自称是东京报恩寺僧,因为堂中缺少一尊镀金铜罗汉,故云游在此,访善纪录天秀问之,不吝,即施银五十两与那僧人僧人道不消许多,一半足矣天秀道吾师休嫌少,除完佛像,余剩可作斋供那僧人问讯致谢,临行向天秀说道员外左眼眶下有一道死气,主不出此年当有大灾你有如此善缘与我,贫僧焉敢不预先说知今后随有甚事,切勿出境戒之戒之言毕,作辞而去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那消半月,天秀偶游后园,见其家人苗青正与刁氏亭侧私语,不意天秀卒至看见,不由分说,将苗青痛打一顿,誓欲逐之苗青恐惧,转央亲邻再三劝留得免,终是切恨在心不期有天秀表兄黄美,原是扬州人氏,乃举人出身,在东京开封府做通判,亦是博学广识之人一日,寄一封书来与天秀,要请天秀上东京,一则游玩,二者为谋其前程苗天秀得书大喜,因向其妻妾说道东京乃辇毂之地,景物繁华,吾心久欲游览,无由得便今不期表兄书来相招,实慰平生之意其妻李氏便说前日僧人相你面上有灾厄,嘱咐不可出门此去京都甚远,况你家私沉重,抛下幼女病妻在家,未审此去前程如何,不如勿往为善天秀不听,反加怒叱,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桑弧蓬矢,不能邀游天下,观国之光,徒老死牖下,无益矣况吾胸中有物,囊有余资,何愁功名不到手?此去表兄必有美事于我,切勿多言!于是吩咐家人苗青,收拾行李衣装,多打点两箱金银,载一船货物,带了个安童并苗青,上东京嘱咐妻妾守家,择日起行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正值秋末冬初之时,从扬州码头上船,行了数日,到徐州洪但见一派水光,十分阴恶但见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万里长洪水似倾,东流海岛若雷鸣,滔滔雪浪令人怕,客旅逢之谁不惊?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前过地名陕湾,苗员外看见天晚,命舟人泊住船只也是天数将尽,合当有事,不料搭的船只却是贼船两个艄子皆是不善之徒一个名唤陈三,一个乃是翁八常言道不着家人,弄不得家鬼这苗青深恨家主,日前被责之仇一向要报无由,口中不言,心内暗道不如我如此这般,与两个艄子做一路,将家主害了性命,推在水内,尽分其财物我回去再把病妇谋死,这分家私连刁氏,都是我情受的正是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这苗青于是与两个艄子密密商量,说道我家主皮箱中还有一千两金银,二千两缎匹,衣服之类极广汝二人若能谋之,愿将此物均分陈三、翁八笑道汝若不言,我等亦有此意久矣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是夜天气阴黑,苗天秀与安童在中舱里睡,苗青在橹后将近三鼓时分,那苗青故意连叫有贼苗天秀梦中惊醒,便探头出舱外观看,被陈三手持利刀,一下刺中脖下,推在洪波荡里那安童正要走时,吃翁八一闷棍打落水中三人一面在船舱内打开箱笼,取出一应财帛金银,并其缎货衣服,点数均分二艄便说我若留此货物,必然有犯你是他手下家人,载此货物到于市店上发卖,没人相疑因此二艄尽把皮箱中一千两金银,并苗员外衣服之类分讫,依前撑船回去了这苗青另搭了船只,载至临清码头上,钞关上过了,装到清河县城外官店内卸下,见了扬州故旧商家,只说家主在后船,便来也这个苗青在店发卖货物,不题文章源自 四大名著网:http://www.sdmz.cn四大名著-http://www.sdmz.cn/9775.html

常言人便如此如此,天理未然未然可怜苗员外平昔良善,一旦遭其仆人之害,不得好死,虽是不纳忠言之劝,其亦大数难逃不想安童被一棍打昏,虽落水中,幸得不死,浮没芦港忽有一只渔船撑将下来,船上坐着个老翁,头顶箬笠,身披短蓑,听得啼哭之声移船看时,却是一个十七八岁小厮,慌忙救了问其始末情由,却是扬州苗员外家安童,在洪上被劫之事这渔翁带下船,取衣服与他换了,给以饮食,因问他你要回去,却是同我在此过活?安童哭道主人遭难,下落,如何回得家去?愿随公公在此渔翁道也罢,你且随我在此,等我慢慢替你访此贼人是谁,再作理会安童拜谢公公,遂在此翁家过活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年除岁末,渔翁忽带安童正出河口卖鱼,正撞见陈三、翁八在船上饮酒,穿着他主人衣服,上岸来买鱼安童认得,即密与渔翁说道主人之冤当雪矣渔翁道何不具状官司处告理?安童将情具告到巡河周守备府内守备见没赃证,不接状子又告到提刑院夏提刑见是强盗劫杀人命等事,把状批行了从正月十四日差缉捕公人,押安童下来拿人前至新河口,只把陈三、翁八获住到案,责问了口词二艄见安童在旁执证,也没得动刑,一一招了供称下手之时,还有他家人苗青,同谋杀其家主,分赃而去这里把三人监下,又差人访拿苗青,一起定罪因节间放假,提刑官吏一连两日没来衙门中问事,早有衙门透的人,悄悄把这件事儿报与苗青苗青慌了,把店门锁了,暗暗躲在经纪乐三家

这乐三就住在狮子街韩道国家隔壁,他浑家乐三嫂,与王六儿所交极厚,常过王六儿这边来做伴儿王六儿无事,也常往他家行走,彼此打的热闹这乐三见苗青面带忧容,问其所以,说道不打紧,间壁韩家就是提刑西门老爹的外室,又是他家伙计,和俺家交往的甚好,几事百依百随,若要保得你无事,破多少东西,教俺家过去和他家说说这苗青听了,连忙下跪,说道但得我身上没事,恩有重报,不敢有忘于是写了说帖,封下五十两银子,两套妆花缎子衣服,乐三教他老婆拿过去,如此这般对王六儿说王六儿喜欢的要不的,把衣服银子并说帖都收下,单等西门庆,来

到十七日日西时分,只见玳安夹着毡包,骑着头口,从街心里来王六儿在门首,叫下来问道你往那里去来?玳安道我跟爹走了个远差,往东平府送礼去来王六儿道你爹如今来了不曾?玳安道爹和贲四两个先往家去了王六儿便叫进去,和他如此这般说话,拿帖儿与他瞧,玳安道韩大婶,管他这事!休要把事轻看了,如今衙门里监着那两个船家,供着只要他哩拿过几两银子来,也不够打发脚下人哩我不管别的帐,韩大婶和他说,只与我二十两银子罢等我请将俺爹来,随你老人家与俺爹说就是了王六儿笑道怪油嘴儿,要饭吃休要恶了火头事成了,你的事甚么打紧?宁可我们不要,也少不得你的玳安道韩大婶,不是这等说常言君子不羞当面先断过,后商量王六儿当下备几样菜,留玳安吃酒玳安道吃的红头红脸,怕家去爹问,却怎的回爹?王六儿道怕怎的?你就说在我这里来玳安只吃了一瓯子,就走了王六儿道好歹累你,说是我这里等着哩

玳安一直来家,交进毡包等的西门庆睡了一觉出来,在厢房中坐的这玳安慢慢走到跟前,说小的回来,韩大婶叫住小的,要请爹快些过去,有句要紧话和爹说西门庆说甚么话?我知道了说毕,正值刘学官来借银子打发刘学官去了,西门庆骑马,带着眼纱、小帽,便叫玳安、琴童两个跟随,来到王六儿家下马进去,到明间坐下,王六儿出来拜见了那日,韩道国铺子里上宿,没来家老婆买了许多东西,叫老冯厨下整治见西门庆来了,慌忙递茶西门庆吩咐琴童把马送到对门房子里去,把大门关上妇人且不敢就题此事,先只说爹家中连日摆酒辛苦我闻得说哥儿定了亲事,你老人家喜呀!西门庆道只因舍亲吴大妗那里说起,和乔家做了这门亲事他家也只这一个女孩儿,论起来也还不般配,胡乱亲上做亲罢了王六儿道就是和他做亲也好,只是爹如今居着恁大官,会在一处,不好意思的西门庆道说甚么哩!说了一回,老婆道只怕爹寒冷,往房里坐去罢一面让至房中,一面安着一张椅儿,笼着火盆,西门庆坐下妇人慢慢先把苗青揭帖拿与西门庆看,说他央了间壁经纪乐三娘子过来对我说这苗青是他店里客人,如此这般,被两个船家拽扯,只望除豁了他这名字,免提他他备了些礼儿在此谢我好歹望老爹怎的将就他罢西门庆看了帖子,因问他拿了多少礼物谢你?王六儿向箱中取出五十两银子来与西门庆瞧,说道明日事成,还许两套衣裳西门庆看了,笑道这些东西儿,平白你要他做甚么?你不知道,这苗青乃扬州苗员外家人,因为在船上与两个船家杀害家主,撺在河里,图财谋命如今见打捞不着尸首,他原跟来的一个小厮安童与两个船家,当官三口执证着要他这一拿去,稳定是个凌迟罪名那两个都是真犯斩罪两个船家见供他有二千两银货在身上拿这些银子来做甚么?还不快送与他去!这王六儿一面到厨下,使了丫头锦儿把乐三娘子儿叫了来,将原礼交付与他,如此这般对他说了去

那苗青不听便罢,听他说了,犹如一桶水顶门上直灌到脚底下正是

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

即请乐三一处商议道宁可把二千货银都使了,只要救得性命家去乐三道如今老爹上边既发此言,一些半些恒属打不动两位官府,须得凑一千货物与他其余节级、原解、缉捕,再得一半,才得够用苗青道况我货物未卖,那讨银子来?因使过乐三嫂来,和王六儿说老爹就要货物,发一千两银子货与老爹如不要,伏望老爹再宽限两三日,等我倒下价钱,将货物卖了,亲往老爹宅里进礼去王六儿拿礼帖复到房里与西门庆瞧西门庆道既是恁般,我吩咐原解且宽限他几日,教他即便进礼来当下乐三娘子得此口词,回报苗青,苗青满心欢喜西门庆见间壁有人,也不敢久坐,吃了几钟酒,与老婆坐了回,见马来接,就起身家去了

次日,到衙门早发放,也不题问这件事这苗青就托经纪乐三,连夜替他会了人,撺掇货物出去那消三日,都发尽了,共卖了一千七百两银子把原与王六儿的不动,又另加上五十两银子、四套上色衣服到十九日,苗青打点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内,又宰一口猪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首手下人都是知道的,玳安、平安、书童、琴童四个家人,与了十两银子才罢玳安在王六儿这边,梯已又要十两银子须臾,西门庆出来,卷棚内坐的,也不掌灯,月色朦胧才上来,抬至当面苗青穿青衣,望西门庆只顾磕头,说道小人蒙老爹超拔之恩,粉身碎骨难报西门庆道你这件事情,我也还没好审问哩那两个船家甚是攀你,你若出官,也有老大一个罪名既是人说,我饶了你一死此礼我若不受你的,你也不放心我还把一半送你掌刑夏老爹,同做分上你不可久住,即便星夜回去因问你在扬州那里?苗青磕头道小的在扬州城内住西门庆吩咐后边拿了茶来,那苗青在松树下立着吃了,磕头告辞回去又叫回来问下边原解的,你都与他说了不曾?苗青道小的外边已说停当了西门庆吩咐既是说了,你即回家那苗青出门,走到乐三家收拾行李,还剩一百五十两银子苗青拿出五十两来,并余下几匹缎子,都谢了乐三夫妇五更替他雇长行牲口,起身往扬州去了正是

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

不说苗青逃出性命去了单表次日,西门庆、夏提刑从衙门中散了出来,并马而行走到大街口上,夏提刑要作辞分路,西门庆在马上举着马鞭儿说道长官不弃,到舍下一叙把夏提刑邀到家来进到厅上叙礼入卷棚里,宽了衣服,左右拿茶吃了书童、玳安就安放桌席夏提刑道不当闲来打搅长官西门庆道岂有此理须臾,两个小厮用方盒摆下各样鸡、蹄、鹅、鸭、鲜鱼下饭先吃了饭,收了家伙去,就是吃酒的各样菜蔬出来小金钟儿,银台盘儿,慢慢斟劝饮酒中间,西门庆方题起苗青的事来,道这厮昨日央及了个士夫,再三来对学生说,又馈送了些礼在此学生不敢自专,今日请长官来,与长官计议于是,把礼帖递与夏提刑夏提刑看了,便道恁凭长官尊意裁处西门庆道依着学生,明日只把那个贼人、真赃送过去罢,也不消要这苗青那个原告小厮安童,便收领在外,待有了苗天秀尸首,归结未迟礼还送到长官处夏提刑道长官,这就不是了长官见得极是,此是长官费心一番,何得见让于我?决然使不得彼此推辞了半日,西门庆不得已,还把礼物两家平分了,装了五百两在食盒内夏提刑下席来,作揖谢道既是长官见爱,我学生再辞,显的迂阔了盛情感激不尽,实为多愧又领了几杯酒,方才告辞起身西门庆随即差玳安拿食盒,还当酒抬送到夏提刑家夏提刑亲在门上收了,拿回帖,又赏了玳安二两银子,两名排军四钱,俱不在话下

常言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西门庆、夏提刑已是会定了次日到衙门里升厅,那提控、节级并缉捕、观察,都被乐三上下打点停当摆设下刑具,监中提出陈三、翁八审问情由,只是供称跟伊家人苗青同谋西门庆大怒,喝令左右与我用起刑来!你两个贼人,专一积年在江河中,假以舟楫装载为名,实是劫帮凿漏,邀截客旅,图财致命见有这个小厮供称,是你等持刀戮死苗天秀波中,又将棍打伤他落水,见有他主人衣服存证,你如何抵赖别人!因把安童提上来,问道是谁刺死你主人?是谁推你在水中?安童道某日三更时分,先是苗青叫有贼,小的主人出舱观看,被陈三一刀戮死,推下水去小的便被翁八一棍打落水中,才得逃出性命苗青并不知下落西门庆道据这小厮所言,就是实话,汝等如何展转得过?于是每人两夹棍,三十榔头,打的胫骨皆碎,杀猪也似喊叫一千两赃货已追出大半,余者花费无存这里提刑做了文书,并赃货申详东平府府尹胡师文又与西门庆相交,照原行文书叠成案卷,将陈三、翁八问成强盗杀人斩罪

安童保领在外听候有日走到东京,投到开封府黄通判衙内,具诉苗青夺了主人家事,使钱提刑衙门,除了他名字出来主人冤仇,何时得报?通判听了,连夜修书,并他诉状封在一处,与他盘费,就着他往巡按山东察院里投下这一来,管教苗青之祸从头上起,西门庆往时做过事,今朝没兴一齐来有诗为证

善恶从来报有因,吉凶祸福并肩行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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