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竞千舟白衣渡长江 纵万骑轻装略边郡

 

  长江有条支流叫做浔阳江,直通荆州以及荆州五里外的沙头镇。就在沙头镇上,汉军筑下了二十座烽火台,关公早有吩咐,一旦发现敌情,日则燃烟,夜则举火,以便向远在樊城外的大军示意告急。高达十丈的烽火台,就像一尊尊矗立在江畔的巨人,鸟瞰着大江南北,看守着荆州的大门。本来,这里重军把守,日夜防范,连空中飞过的燕雀也逃不过汉军的眼睛。自从陆口传来了吕蒙病故和陆逊拜帅的消息以后,尤其是关云长从荆州调走了二十万精兵以后,无形中给荆州守军留下了一个轻敌的思想,好像江东一向是盟军似的,从此巡逻倦怠,了望懒惰,仅剩下的数百弟兄虽则也是日夜两班轮番巡哨,然而已经失去了往日井然有序的严密军纪,常常是分班脱节,或者是日以继夜,或者是夜以继日,即使是上了烽火台,不是睡懒觉,就是饮酒作乐。刘安调往军前以后,荆州留守的副将左贤,是个嗜酒如命之徒。以往常有人来抽查,他硬是耐着性子不敢放肆,如今刘安一走,没了管束,他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顿时劣性发作了起来,放纵自任,唯他自尊,谁还管得了他?每日里大吃大喝,不醉不休,把军情大事撇到了九霄云外。当官的一糊涂,弟兄自然是上行下效,更加随便了。
  这一年的气候比往年冷得早,十月里已经寒风刺骨,呼啸不止。初八这一个晚上,浔阳江面上风急浪高,水流湍急。烽火台左前方三里处,有一座水营,水营中也驻扎着五百汉军。本来这些汉军都很警戒,自从一撤兵以后,一个个也开始涣散了,一到夜晚就躲在营帐中不肯出去,偶尔出去,也不过是敷衍了事。今晚遇到了这样的天气,虽然都上了小船,却并不出去巡查,而是靠在水营旁,三五一伙谈天说地来打发寒夜,大多数人都不把巡哨当成一回事。“我的哥,今晚风浪不小,咱们就在营旁眺望眺望算了,这大风实在吃不消。”
  自然也有一些谨慎的汉军以为这样太不负责,不无担心地说:“关君侯令我等弟兄在此,就是把荆州交给了咱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担待得起?江面上还是要走走的,免得出大事。”
  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还有几个人听得进去?“我的哥,不要这等死心眼。江东吕蒙死了,陆逊还到君侯军前奉献厚礼,君侯已将城中大军都调走了,我们还用担什么心?乐得高兴几天。依我看,从今以后太平无事。若是前方打得凶,只怕连我们也会撤走的。”
  “是啊。没看见左贤将军不是成天在喝酒消遣吗?”
  众弟兄你一句,我一句,只图一时的省事快活,完全丧失了对江东的警惕。弄到最后,一个人也不出江巡哨。任何事情都是一松百松,水营中的五百汉军就像一盘散沙。就在他们扯得火热的时候,有人发现江面上隐隐约约来了无数条小船,黑影连在一块随波起伏,向这里行来。慌忙与大家道:“哥们,江面上黑影憧憧,莫非是江东的小船?”
  大家听说江面有船,忙探头向江面扭去,果然见黑压压地一大片,数不清的船,这使汉军警觉了起来,齐向江中喊道:“呔!什么样船?快停下,要不我们放箭了!”
  黑夜中传来了答话:“呔,将爷们不要放箭,我等都是渔民。今晚风大浪急,我等吃不消,暂且靠岸歇一宵,不然船翻人亡。请将爷们商抬贵手,行行好,让我等靠一靠,风一小,我等便去。”船越驶越近,渐渐露出了人影。
  汉军见状,立刻喝叱道:“此乃君侯大营,如何让汝等停船,速速停下,否则弓箭无情!”
  对面传来了慌乱声:“嗨……将爷不要误会。”说着,对身旁的小船叫喊道:“众位停船!”这才又对水营上喊道:“各位将爷,我等都是公安城内的本份渔民,今日鱼多,错过了回家的时辰,将爷们一向好善乐施,都像君侯一样爱民如子,看来还得请众将爷体恤下情,小民们感激不尽!”
  被他们这一连串甜滋滋、热乎乎的话,说得五百汉军都松了手中的弓弦。为头的向他们叫道:“若是渔民,可先将二条小船靠近,再作商议。”
  对面划出两条小船,船上的人边摇,边自语道:“真乃仁义之师,我等遇上了这样的大好人。否则不是翻船,就被寒风冻死。”不一会,靠到了水营的边上,连连向汉军打拱作揖:“多蒙众将爷大恩,小民感激不尽。就让我等在此歇息一宵吧。”
  汉军等他们靠拢,这才看清来的果然是两条渔船,船上的人都是头戴笠帽,身披蓑衣,便觉宽心,渐渐地收起了弓箭。
  两条船上的渔民见汉军的神色松弛了下来,便知有说话的余地,忙捧出白花花的银两往各人手中送去,“将爷,一点小意思,买口酒喝吧。”
  汉军手里拿了银两,口气也不像刚才那样严厉了:“既是公安渔民,便在寨外暂避一宵风寒。尔等共有多少船?”
  渔民忙答道:“不算多,也不过数十条。”
  汉军也有人疑心道“怎么那么多?”
  渔民都笑道:“天将大冷,都想趁这几天多打些鱼,也好勉强打发个冬天。因此大家相约凑在一起了。将爷若是不信,待他们过来了仔细检查一番。”
  汉军听他们这般说,也都打消了疑心,“不必噜苏,唤他们过来就是了。”
  渔民忙转身向后叫道:“乡亲们,快来吧!”一面向江面上招呼,一面从舱中取出酒来。“众将爷,船上别的没有,出外打渔酒总是有的。今晚天寒,请众位暖暖身子,喝几口酒吧!”
  这儿敬酒,那边又送上下酒的菜来:“打渔人别的没有,鱼虾之类一年四季是不断的。众将爷若不嫌弃,将就下下酒吧!”
  这班汉军见有酒有菜,正求之不得,便半推半就地吃喝起来。初时还客气几句,不时装模作样地向江中了望几下。到后来,靠拢的船只也多了,这个送酒,那个送莱,将这班汉军又是敬,又是捧,早把他们灌得云里雾里、身不由己起来。渔船越聚越多,渔民也似铁桶般地将他们围裹在当中。头脑清醒一点的汉军似乎觉察到了这些渔民的用意,正要惊呼,哪里还由他们作主,纷纷被这股改扮成渔民的吴军一拥而上,几个捉一个,全部执下,未曾走了一个。原来这些渔民,就是吕蒙带领的吴军头队,趁着汉军被众军缠住的时候,吕蒙率领韩当、周泰、徐盛、丁奉诸将分兵数路,悄悄地将营寨的各条水路切断,四下里摸进了水营,就在汉军还在醉梦中夺了寨头。真个是刀不出鞘,血不染刃,人不知,鬼不觉,五百个汉军顷刻间成了俘虏。吕蒙传令手下立即剥下汉军身上的号衣,一个个绳捆索绑,等到夺了荆州再发落这些汉军。此乃后话。
  吴军换上了汉军号衣,跟着吕蒙又向烽火台进发了。此时已是下半夜。却说在烽火台下面也有一座水营,这座营头是烽火台守军的休息之所。一半汉军在台上了望,一半汉军就在这座营头中休息。二百五十个汉军在台上观风,大多在打瞌睡,还有二百五十个汉军就放心托胆地在营中睡大觉,仅有一小部分人在营外守卫。营帐中左贤仍在喝酒,对于水营的失守,他们全然不知。
  江面上忽然来了一批船只,灯火点得通明,船行之声惊醒了营外的卫军,朦胧中见是自家弟兄,忙问道:“呔!我的哥,不去巡哨,到此则甚?”
  这边船上应道:“我的哥,我等有紧急军情来禀报左将军,有劳通禀。”一边讲,一边已经靠上了营头,大大方方地跨上水营,往守营军士跟前走来。
  早有汉军报了进去:“左将军!”
  左贤吃得醉醺醺,分不出东南西北来,时交三更,也觉疲倦了,打算进帐安寝,闻得报声,强打精神睁开醉眼,问道:“何事?”
  “左将军,今有水营弟兄赶来,有紧要军情禀报。”
  左贤,今年三十余岁,生着两条秤钩眉毛,一对鼠目,腮下一撮小胡须,原是关羽手下一名副将,平日在关羽面前颇显能干,因而此番将留守的重任交给了他,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此时左贤想,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军情可报?正要命人将他们传进来询问。忽见帐前人影晃动,都是自己的弟兄。趁着一股酒气,正待发作,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士已走到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头道:“左将军,不必动怒,大营已失,吴军已将烽火台包围。”
  左贤见这军士这般大胆,又说出这种话来,倒真的怒了起来:“休得胡说!谎报军情,罪当斩首!”
  这军士不慌不忙将号帽摘下,和颜悦色道:“左将军,可认识我否?”
  左贤仔细看了一看,面前的人浓眉大眼,大鼻阔口,满脸胡须,紫棠色的皮肤,这般身材的弟兄本营中确实没有见过,便喝问道:“狗头,汝是何人?”
  “本督便是江东吕蒙。”
  “啊?”左贤听说是吕蒙,酒也吓醒了,张口结舌,吓得一句话都讲不清楚。“吕,吕蒙?不是早已死了?”
  吕蒙扬声笑道:“啊哈……本督去阴还阳,特与将军一会可曾想到?”
  一条诈死之计,他怎么想得到呢?只见拥进大帐的人都是吴军号衣,这才如梦初醒,也不及多想,纳头便拜:“原是吕大都督到此,小将不知,实是该死!愿降。”
  吕蒙将他双手扶起,“左将军,本督只取荆州,不杀一兵一卒。若能为江东做此二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未知将军愿否?”
  左贤当即答应道:“既是归降都督,愿效犬马之劳。但请吩咐。”
  “速速换下烽火台上弟兄。”
  “遵命。”
  “第二件,恐将军不肯尽力。”吕蒙故意这样说。
  左贤为了取得吕蒙的信任,慨然道:“小将已随都督,何惜一死,虽水火不辞!”
  “荆州城中何人驻守?”
  “守将潘才。”
  “若将军领本督取得荆州,吴侯之前,某自担保将军功勋。”
  “小将定然办到。”
  吕蒙命徐盛、丁奉二人挟持着左贤,带着数百吴军往烽火台上来。上面的汉军对下边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察觉,何况大多已入梦乡。当听到下面杂沓的脚步声,惊问是谁,左贤忙说是我。汉军只当他来巡查岗哨,并不在意。左贤便唤各台的队长到此听令。无多时,队长已到。左贤吩咐各队长将烽火台的弟兄全部带下来,说有紧急军情,必须立刻换岗,都到台下集合听令。众队长不知底里,无多片刻把二百五十个弟兄全部撤了下来。左贤这才把实情向大家宣布,并令各各缴械。大家听得水营已失,左贤已降,谁敢不从,只得全都放下武器,脱下号衣,全被赶进了台下的营中,看守了起来。
  此时吴军第二队上的潘璋、董袭、蒋钦、陈武带领一万吴军也赶到了。吕蒙吩咐他们暂且守在这里,等到赚取了荆州再进兵。然后换上了汉军的号衣,带着改扮过的一千吴军,与韩当诸将夹杂在队伍之中,由左贤带路,离了烽火台。天将启明时分,已到荆州城外。左贤高声大叫:“关厢上弟兄速速开关,本将军有要事相报,求见潘将军。”
  荆州全城不满五千汉军,关厢上也不及以往谨慎。听得下面呼叫,向下一看,晨曦中果然是左贤带了一队弟兄。他们怎么想得到来的全是假冒货呢?当即放吊桥,开城门,将左贤他们放了进去。
  一进城关,韩当和周泰率先抢上城关,擒获了所有汉军。徐盛和丁奉护着吕蒙随左贤往衙门而去。潘才睡在衙中内室,他做梦也没想到十月初八一夜之间荆州会失守。吕蒙独坐大堂,左贤奉了吕蒙之命来到了潘才的内室,将酣睡中的潘才唤醒。潘才睁开惺松睡眼,看到床前除了左贤之外,还有两员吴将,知道大事不妙,竟然呆了。左贤道:“潘将军,烽火台已失,江东吕大都督已入荆州,正在大堂等候将军交割印信。”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一夜之间,刘家的江山已到孙权的名下,实在不可思议。潘才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乖乖地穿上了衣服,拿着“荆襄牧”这颗金印,跟着左贤到了大堂之上,也不管上面是吕蒙还是谁,双手将印信送了上去,就像做梦一般。
  这颗金印是孔明在建安十七年进川前交给云长的,关公在攻拔襄阳时又托给了刘安,刘安又交给了潘才,如今潘才就像传家宝似地传给了吕蒙,几经周折,终于落到了吕蒙的手中,这是吕蒙多少个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东西啊!吕蒙捧在手中,看了一看,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放声大笑:“何人能将荆州进,唯有今朝吕子明。”言下之意:自从荆州落到了刘备的手中,小辈英雄周瑜虽然能破百万曹兵,却为了一个小小的荆州弄得气绝身亡。今日我只用一条小小的诈死计,使得“原璧归赵”,夙愿得偿。
  一清早,吕蒙命人四处路口张贴告示,说明荆襄本是江东之地,建安七四年刘备强占硬借,言明取两川必还,后关羽盘踞多年,不肯归还。今以巧计夺之,并不与子民相干,大军秋毫无犯,尊老爱幼,各业照常经营,并无妨碍等等。并在要道之中将刘备昔年写下的一张“借据”公布于众,告示天下。——只当一张“借据”无用,谁知今天大起作用。真是“千年文书可作药”。——吕蒙又令人盘查库府,清点财物,登记钱粮。号令三军不得妄自私闯民宅,违者立斩。开放大牢,除了江洋大盗以及魏将于禁以外,一律放归家乡。由此,百姓皆感吕蒙之恩。吕蒙又传出一条将令。未奉将令,不得擅闯内堂。因为内堂中居住的是关云长的家眷。
  到天亮,百姓出门一着,街道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江东的军队,城墙上的旗号全都换了。一夜之间,恍若隔世,世道大变。百姓人家吓得不敢出门,经商者不敢开张,十分恐怖。但是过了一时半天,并不见吴军相扰,方才放下心来,也有胆大些的出门上街走走,见城中吴军队伍肃然,多有扶老携幼之辈,并不似想象中的那样混乱,又见主要道口张榜告示,安抚百姓,且又有刘备昔日的“借据”,这才一传十,十传百,各各奔走相告,荆州重又兴隆热闹起来,一如既往繁华的情景。
  吕蒙占了荆州,并不以此为止,立即写下一封书信,命人送去公安城中,劝谕守将傅士仁献城归降。
  且说公安城内,一大早见外边江东的军队将城关团团围定,为首之将乃凌统和朱然,不时地传来了吴军的呼喊声,令傅士仁速速开关投降。守军报进了衙门。傅士仁闻报吴军忽然而至,将通往各处的路都切断了,急得他在大堂上走来踱去,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一人走上大堂,来到傅士仁面前,“士仁,缘何坐立不安?”
  傅士仁抬起头来一看,原是西川旧主、亡国之君刘璋。便长叹一声道:“季玉皇爷,公安遭困,无处求援,本将军岂不要焦急?”
  自从失去了西川,刘璋就被迁移到公安来,受到关云长的保护。虽然身处公安已没有昔日的威风,日子倒也过得清闲逍遥,没人管束,吃穿不愁,常与当地巨贾豪绅来往,有事也常到衙门中叙话。拿刘璋来说,一个五十四州的国家都已失掉,又何在乎一座小小的公安城呢?因此,闻得城外的风声,就赶上了大堂。见傅士仁急成了这个样子,暗自发笑。便劝道:“依某看来,吴军围城,必已取了荆州,关云长大势将去,汝可开关投降。”
  傅士仁眼睛一瞪,责问道:“皇爷怎出此言,若被君侯知晓,性命难保!某奉令守城,岂可不战而降,怎对得起君侯与汉中王?”
  刘璋冷冷地笑道:“将军既有这般良心,昔日投顺玄德时,可曾想到对不起吾否?”
  “这个……”一句话击中要害,说得傅士仁哑口无言。
  傅士仁本是西川人,在刘备进取西川时,从葭萌关投降的。因此,刘璋这一句话简直像一个闷棍,无以对答。
  忽儿又有手下来报说:“吴帅吕蒙遣使已到关外,求见将军。”
  傅士仁知道情况严重,急令传见。来使将吕蒙的书信呈上。傅士仁展开一看,上面写明,荆州本是东吴旧地,如今本督已取而代之。公安孤城一座,四下无援,克日便可攻取。望将军识大体早日投降,本督一向以仁义为本,定当重用。
  傅士仁见了吕蒙的书信愈加急得不得了,荆州一失,就等于失了荆襄九郡,这一点傅士仁看得十分清楚。要是再坚守下去,最多拖延一两天时间,城池早晚要破,到那时等待他的决不会是吕蒙的安抚和笑脸,而是灭顶之灾。傅士仁心在颤抖,手也在战栗,总难想出解脱之计。苦思冥想一条计也想不出,却想到了关羽的身上。当然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傅士仁不会想到刘备和关羽对他的好处,却想起了当时失守襄阳被关公责打二十军棍的事上,此事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上。最怨很的是,自从投到了刘备的手下,到今天未得到过一官半职,责罚倒有过几次。一个小小的公安守将,像这样干下去又有什么前途!傅士仁觉得,再在刘备手下谋职也不会有出头之日,遂当机立断投靠江东。小人之辈,遇事先为自己打算。傅士仁立刻传令军士往城堵上扯出白旗,然后大开城门,迎接吴军进关。
  凌统和朱然引军进入公安,直入大堂。傅士仁拱手笑迎。二员吴将也不多说,回城安置了军队,巡视了城中的仓廪库府之后,便带着傅士仁要去荆州见吕蒙。一旁刘璋早已修下一纸书信,递于傅士仁,要他转送吕大都督。傅士仁收藏了,便跟着凌统和朱然二将出了公安。
  天将傍晚,凌统等人到了荆州,立刻求见吕蒙。上得大堂,只见吕蒙稳坐中央,傅士仁急步上前,“吕大都督在上,小将傅士仁特来归降,在此拜见!”
  “傅将军少礼。将军既已归顺东吴,理当与本奋同心协力,共建功勋。”
  “小将愿效犬马之力!”说话之间,傅士仁摸出刘璋的书信,双手呈了上去。吕蒙只道是一封军情书信,拆开来一看,却是一张状子,是刘璋控告荆州守将潘才,说他昔日在公安时,对刘璋进行敲诈勒索,诈去大量金银珠宝。今闻江东收复荆州,故土归主,因此特来申诉。而且信后还附了一份被骗之物的清单。
  吕蒙看了这一纸诉状,明白潘才定是仗势欺诈,因而一声断喝:“潘将军,今有西川故主刘璋告汝诈骗财物。可有此事么?”
  潘才哪里肯承认,矢口否认道:“大都督,刘璋亡国,遣送公安,某尽心荷护,岂会干出这等勾当?”
  吕蒙对他笑了一笑,心里想,这点径渭分不清,我还做什么都督!西川亡,刘备必定会假施仁义,让他把私宅中的大量财物带到公安。一个君主,家财虽不能说是堆积如山,但也至少要有数千箱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价高无比的,谁见了不眼红。再说你潘才又不是一个大财主,他要谎告你什么,分明确有其事。吕蒙也不与他多说,立即命人到他的内室去搜查,果然查出了许多珍宝古玩,有些都是无法估价的稀世之宝,只有王公贵族家才有,而且与清单上所列相符,人证赃证都有了,吕蒙问道:“潘将军,此物可是汝家世传之器?”
  潘才看了看,无可辩驳,一声不响,低下了头去。
  吕蒙厉声道:“潘才,汝身为父母之官,却强索民物,贪赃枉法。此等恶徒,留之何用。来,推出斩首!”
  手下立即将潘才绑着推到了衙前的四叉路口,一声炮响,发落了潘才。吕蒙立刻命人写好罪状,四处张贴,同时教军士到内室仔细搜检,将清单所列赃物一一搜出,然后全部送还刘璋。吕蒙知道刘璋原是一家君主,虽已败亡,颇有影响,公安一带的群众基础相当好。这样一来,刘璋感激,百姓也觉得吕蒙为大家伸张了正义,由此民心稍服。
  却说孙权得知吕蒙已经发兵,便聚集文武道:“众位,吕子明巧用诈死计,荆州重兵已撤,如今欲思白衣渡江,一举收复荆州,一统长江南北。”
  文武至此方知吕蒙并没有死,而是为了引诱关羽撤军,自然主战的文武占多数,认为收复荆州到时候了,劝吴侯机不可失,派兵接应吕蒙。少数反对派见孙权战意已决,斗志昂扬,还有谁敢说不是。只有老实人诸葛瑾,他不管主公持何见解,大家有何看法,仍是不改初衷,急步走到孙权之前道:“主公,暗取荆州,恐江东祸之不远!”
  孙权问:“子瑜何出此言?”
  “君侯远离荆州,定难回救,必往蜀中求救。荆襄乃汉中王立足之所,岂肯相舍。若起倾国之兵来与主公相敌,江东岂不要大难临头?况主公前番所思三计,既不用第一计,助君侯灭操贼,也不用第二计,助曹操击君侯。今日怎又一反常态而取荆州?”诸葛瑾一向与鲁肃的观点一致,而且脾气也差不多,不管有多少人反对,自己的观点仍要阐明,劝说主公不要与刘备为敌。尤其是鲁肃和国太相继去世,吕蒙独掌了兵权,夺取荆州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使诸葛瑾感到劝谏主公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了。
  孙权慨然说道:“子瑜,依汝这般息事宁人,按兵不动,孤何日可成大业?”
  《三国》中称孙权为英雄,在前段书中只表现出他的英雄之气,并无英雄之胆,因此在赤壁之前,弄得武将要战,文宫要降,分成两派。自从这一战以后,又经过十多年的磨砺,心雄胆壮,成了名符其实的英雄。
  诸葛瑾被他这几句话说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从他的内心世界来说是万分矛盾的,一方面忠心孙权,要助他创立大业。另一方面又不想得罪关云长,一心想说得关羽自动退兵,把荆州好好地让给江东,两家不伤和气,永结盟好。因此,为了一个荆州,这几年里他没少动脑筋,也没少出力,从江东到西川,从西川到荆州,奔波数千里,备尝艰辛。可弄到现在两家仍要交兵,这使诸葛瑾感到十分惋惜。见孙权主意已定,只得缄默。
  孙权见他一时语塞,便向两旁道:“孤即刻发兵,愿往者速速退堂。”
  大多文武都退堂自去准备。诸葛瑾亦退了出去。像他这样有身价的人,尽管与主公所持政见不同,一旦定了的事情,还应当不折不扣地执行。更何况他还存有异想:或许到了荆州还有挽回局势的可能,所以非去不可。
  即日,孙权调集五万人马,在文官武将的簇拥下,一起下了船,往荆州进发。一路无事。小卒报到荆州,吕蒙急率文武到码头迎接。大队上岸,逶迤向城里而去。行至半道,忽然天公变脸,渐浙沥沥下起细密小雨,继而倾盆。今天是大喜之日,除了诸葛瑾等人并不怎么高兴之外,孙权早令文武披新甲,穿新袍,就连军卒也全都遍体新衣,就好像百姓人家过年过节一般焕然一新。谁知天意不美,一场大雨把大队淋得通体都湿,而且旷野之中连个躲雨的去处都找不到,只有孙权和吕蒙等人都有伞盖,其余都像落汤鸡相仿。然而吕蒙军令整肃,大队竟无一点杂乱,仍然整齐阔步进了荆州城。城内百姓闻知孙权亲到,聚集道旁夹道迎接。爆竹响亮,喜气洋洋,就像当年迎接刘备进城一样。
  雨越下越大,身上越湿越冷。降将左贤自以为献烽火台有功,深得吕蒙欢宠,便离队向道旁一老翁借伞,老翁尚在犹豫之中,左贤出手就抢了过来,以为一个百姓人家必不敢多言。不料这老翁被人抢了雨伞也十分不甘心,也没看清这抢伞者是谁,本能地上前去夺回,被左贤以肘一推,将他推倒在地。这老翁越发不肯忍让,大声呼叫了起来。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吕蒙听得后面的嘈杂之声,忙问:“后队因何惊慌?”
  早有手下报至马前:“禀都督,降将左贤强占老翁手中雨伞,并将老翁推倒在地,因此喧哗。”
  “停队!”吕蒙立即转身来到左贤面前,见他果然撑着一把伞,道旁一老者躺在泥水之中,遂令军士将老人搀扶起来,将雨伞还给了他。然后问道:“左将军,此伞莫非从老翁手上所取?”
  左贤想,从老百姓手中拿一把伞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都督亲自来过问?因而无所谓地答道:“吕大都督,如此滂沱大雨如何行军。此伞暂借,雨止便还,何劳都督操心?”
  吕蒙见他毫不在乎自己的犯法行为,勃然大怒道:“本任有令在先:不犯民间草木,敬老爱小,违者当以军法论处。自本督进城以来,三军秋毫无犯,皆以军法(人敬)之。唯汝胆大包天,无视军法,强抢民物,违吾将令。”说到这儿,威喝一声:“来,将罪将左贤就地斩讫报来!”
  借一把伞,要还一个脑袋,吓得左贤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看在他献烽火台的情份上饶恕这一次。吕蒙毫不理睬,转身便走。无多时,手下来报说斩讫。吕蒙这才又传令向前。到衙门,吕蒙吩咐了各队的驻地,遣散了众军,方才领着孙权上堂。孙权坐在吕蒙的身旁,想到刚才一路上看到的一切,特别是立斩左贤,以整军威,觉得吕蒙作事很有决断,认为荆州被刘备占领了十多年,吴军初到,一定要军令森严,执法如山,给百姓有一个良好的感觉,不使百姓失望。
  吕蒙杀贪官、斩罪将这二事,确实深得民心,满城百姓都看到了江东的军队军纪严明,爱民如子,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邻近的郡州除南郡、长沙、桂阳、零陵之外,闻风而降,纷纷来投降书。吕蒙乃与孙权商议道,这四郡都是用兵要塞,特别是南郡,乃是关云长屯粮之所。若能取得此郡,关某断粮绝草,不攻自破。遂升堂聚众问道:“哪位将军往南郡攻打?”
  一旁傅士仁走出,“大都督,小将归顺并无寸功报效。南郡守将糜芳,与某交厚,昔日共守襄阳,皆遭君侯贬斥。不须都督一兵一卒,小将亲赴南郡,定然劝得糜芳率众来降。都督意下如何?”
  吕蒙见他这般殷勤,倒也颇中心怀,便一口应允道:“傅将军能这般识大体,本督岂有不允之理?汝可先往南郡,本督率军随后便到。”
  傅士仁辞别了吕蒙,出荆州往南郡而去。
  等傅士仁一走,吕蒙立即调兵遣将,封锁住任何通往襄樊一带的道口。然后对孙权说:“主公,待某领兵前往南郡,兵略四郡,一统江上之地。请主公坐镇荆州,耳闻捷音。”
  吕蒙当堂点了潘璋、董袭、蒋钦、陈武、马忠、朱然这六员大将,去营中调来五万人马,出大堂,与众将一齐上马,各提兵刃在手,离了荆州。
  先说傅士仁马不停蹄赶到了南郡,求见糜芳。荆州失了这许多天,糜芳还在梦中。首先,吕蒙封锁了一切消息;第二,汉军无一走漏;第三,糜芳毫无警惕,根本没有想到。因此他在南郡还很安稳。忽儿手下来报:“糜将军,公安傅将军到。”
  糜芳和傅士仁臭味相投,结下了莫逆之交。此刻听说傅士仁到此,老友相见,分外高兴。传话相请。心想,自从我二人失却襄阳以后,各分一处,好久不通消息了,如今不速而至,不知有什么事情。
  傅士仁上堂,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去,“糜大哥,兄弟在此有礼了!”
  糜芳起身而迎,让座献茶毕,笑何道:“士仁从哪里而来?有何要事?”
  “大哥,兄弟从荆州至此,特来造访。”
  糜芳只知道当时关羽将他发落到公安,听他说从荆州而来,只以为他说错了,忙问:“士仁,君侯命汝驻守公安,怎说自荆州至此了?”
  傅士仁并不立即说出自己的来意,换了个口气说:“禀大哥,你我自建安十七年结识以来,弹指已八年了,昔日相处情同手足,宛如同胞,早晚相聚,何等快乐。虽不能同生共死,却也患难与共。如今各分东西,好不苦闷。”
  糜芳想,这家伙老远赶到这儿,别的不说,却来叙旧,这种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何必说得这样明白呢!看来定有要事相求。说道:“士仁,远道至此,叙此旧话则甚。汝说苦闷,何不说来一听?”
  傅士仁叹了一口气道:“嗨!一言难尽。”
  糜芳道:“汝言从荆州至此,莫非……”
  “糜大哥,不如与你言明了罢。江东吕蒙并未病故,乃是一条诈死之计。”
  糜芳大吃一惊:“啊?!如此说来,君侯中计了?”
  “是啊,岂止中计!吕蒙已白衣渡江,取了烽火台,夺了荆州,又命左贤赚了公安,某已归降了吕蒙。”这家伙将自己投降的责任推到了死坯的身上,死无对证。“吕蒙仁义用兵,不犯秋毫。小弟见大势已去,特来奉劝大哥共投江东,助吕蒙一统江上之地。”
  糜芳想,怪不着你今天说起话来像城头上出棺材——远兜远转,吞吞吐吐,原来已经傲了卑鄙小人,出卖了君侯。再一想,明明江东三军缟素,怎说吕蒙没死。便又责问道:“士仁,休要胡说,吕蒙死亡多日,天下尽闻。况陆逊拜帅,又命吕范至君侯军前犒赏。此话怎讲?”
  “大哥,君侯所惧者吕蒙也。吕蒙诈死,君侯便将荆州重军撤走。陆逊命人过江犒劳,不过是探视君侯虚实耳。小弟所言,并无半句是假,若不信,吕蒙率大军少顷便到。大哥不必犹豫,归降为上。”
  糜芳见他说得这样真切,方才信了此事。暗忖:江东吕蒙果然刁猾,行事这等机密,莫说远在襄樊的君侯毫不知晓,即使是我亦如在梦中。糜芳虽与他深交,但碰到了这种事情,还不肯草率从事。因而低头沉思起来。
  傅士仁见他不作声,进一步上前道:“大哥,若能献关纳粮,保汝高官晋爵。”
  糜芳听到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怒骂道:“贪生怕死无耻小人,献城谋反,尚敢到此劝降于我!南郡乃君侯屯粮要地,岂可失之?”
  傅士仁听了他的话,摸着一撮小胡须放声笑道:“关羽去日,痛恨吾二人,倘一日得胜而回,必无轻恕。大哥细察之。”
  糜芳道:“吾兄弟久事汉中王,兼有郎舅之谊,岂可一朝相背?”
  傅士仁讥讽道:“大哥,东西二川平定,关、张二人皆封侯晋爵,汝可曾分得一城半地?况糜夫人身亡十余年,刘备又纳妻室,与汝郎舅之情已绝,汝尚沽沾自喜。前番失守襄阳,关公可曾念及此情?大哥,倘再执迷不悟,恐追悔莫及!”
  就在此时,忽报关羽遣使至。糜芳接入大堂。使者从襄樊赶到沈这儿,一路上毫无阻拦,因此根本不知道荆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道依然如故。忽见公安守将傅士仁也在这儿,并未引起注意,便上前参见了糜芳,说道:“关羽军中缺粮,特来南郡取白米十万石,令将军不辞辛劳,星夜解去军前交割。如迟立斩。”说着,将关羽的催粮文书递了上去。
  糜芳展开书信一看,果然是来催粮,不由得大惊。心想,荆州一带已为吕蒙所取,各处要隘定有吴军把守,这许多大粮怎么过得去?
  傅士仁见糜芳面有难色,便趁势指着来使道:“汝速回复君侯,荆州已失,粮草全无,此处已归东吴所有。”
  糜芳忙制止道:“士仁不得妄言!”
  来使见傅士仁这般神态,已知其意,厉声道:“傅士仁,尔莫非已反叛了汉室?”
  傅士仁轻蔑地笑道:“本将军弃暗投明,何反之有?”说着,对糜芳看了一眼,“不必多疑!”遂拔剑斩来使在大堂之上,拭去血迹,归入匣中。
  糜芳见傅士仁杀死来使,惊问道:“士仁如何斩之?”心想,你闯出了泼天大祸了。
  傅士仁道:“关羽此意,正要斩我二人。我等安可束手受死?大哥今不早降东吴,必被关羽所杀。”
  正说间,关外炮声隆隆,忽有手下来报:“糜将军,吕蒙引军杀至城下。请定夺!”
  糜芳惊恐万状。傅士仁得意地笑道:“吕蒙兵临城下,此时献关,尚可求功。若攻破城池,则玉石俱焚。小弟告退了。”说罢便要走。
  糜芳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及多想,拉住了傅士仁说道:“士仁慢走,某愿降便了。”随即从城上扯出降旗。
  有不少汉军都是久随关羽至此的,听说吕蒙杀到,又见糜芳投降,义愤填膺,纷纷逃出南郡。然而四处都有吴军把守,任你有多大本领,还是被捉了回来。
  南郡城门大开,吕蒙领兵进关,早有糜、傅二人恭迎。吕蒙大堂坐定,糜芳上前参拜,“大都督,糜芳愿降。”
  “糜将军献关有功,待本督平定汉上之地,定在吴侯之前保举将军高官厚禄。请起!”
  南郡好比是第二个荆州,一旦失守,就可以长驱大进。要是不失守,关羽还不会致走麦城。糜芳和傅士仁之罪就大在这里。
  吕蒙取了南郡,留下二员副将和一万军队驻守。第二天,带着糜芳、傅士仁,以潘璋为头队先锋,兵进零陵郡。
  零陵太守姓刘,名陀,单生一子,取名刘贤。《三国》这本书中人员众多,上下几十年,同名的人不少。徐州太守陶谦手下有个大将叫张凯,后来曹操平定了河北,收降的大将中也有个叫张凯的大将。江东有个战将叫马忠,西川刘备手下也有个马忠的战将。赤壁之战中,曹操手下有个张南,西川中也有个张南。前三国中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在黄河渡口遇到的一个太守叫刘贤,刘备败走当阳时,诸葛亮奔走夏口,其时夏口太守也叫刘贤,今天零陵太守之子也叫刘贤,同姓同名,而且一字不差。真是无巧不成书。刘陀年过六十,所幸晚年得子,刘贤今年二十三岁,父子俩同堂叙话。忽有探子来报,吕蒙领兵来犯零睦。这突如其来的军情,使刘家父子吃惊不小。刘陀原是刘表的部下,后来归了刘备管辖,一直在关公手下供职,守了几十年的零陵,也过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称得上是刘家数十年的忠臣。忙与儿子商议道:“儿啊,荆州几时失守?吕蒙如何赶到此地?如今怎样?”
  刘贤年轻气盛,并不像父亲那样害怕,也没父亲想得那么多。便说:“爹爹,我家乃汉室忠良,岂容东吴吕蒙来犯。俗话道:‘兵来将挡’,孩儿领兵前往抵敌。”
  刘陀想,儿子虽说自幼习武,但从未上过阵,也看不出他的本领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有一点可以知道,儿子缺少上阵作战的经验,尤其不懂得用兵。因此制止道:“儿啊,汝尚年幼,恐难力胜。以吾之见,紧守关厢,命人前往襄阳禀报君侯。”
  刘贤被父亲止住,心里老大不快活:习了武,不临阵杀故,武艺怎会上进呢?兵临城下,难道被人困死不成?小伙子对老子心怀不平。
  老太守见儿子不乐意,便道:“儿啊,速与为父准备马匹,待吾上城一看,再作区处。”
  刘贤到了外面上马执枪,到关厢点兵一千,开了城关就冲了出去。太守刘陀得知儿子出关的消息,急忙赶到城上,命手下紧闭城门,吊桥高悬。刘贤冲出关厢,行不到三里路,遇到了吴军先锋将潘璋。一见面就交起手来。
  潘璋早已看到城中驰出一将,带着一千人马,打着“刘”字大旗,渐渐走近,一看原来是个白袍小将。便喝问道:“小将住马,与吾留名!”
  “本将军刘贤便是。”
  “小子刘贤,东吴大将潘璋在此,速来马前受缚,饶汝一死!”
  “大胆贼将,休得狂言,只管放马较量!”刘贤血气方刚,哪肯示弱,纵马向前,起手中长枪,直戳潘璋咽喉,“贼将看枪!”
  潘璋不知来人底细,急起手中七十五斤重的一口金刀,以刀钻全力向长枪上枭去,“小子慢来!”
  刘贤哪里知道世上竟有这样大力的武将,双手休想握住枪杆,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长枪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心里一慌,掉马就走。
  后面大队赶到,吕蒙高喊:“潘将军休要伤他性命,只须生擒活捉便可。”
  潘璋何等精练,大刀左手一执,恰见刘贤圈转马去,便轻展猿臂,将他拦腰抱住,喝一声:“小子下马!”将他摔到了地上。翻手之间,活擒刘贤。吴军一拥上前,将他捆绑了起来,押到吕蒙的马前。
  吕蒙劝他归降,刘贤至死不从。一打听,原是太守刘陀的独生儿子,便心生一计,引众军住城关而去。
  刘陀看到儿子遭擒,十分伤心,顿时滴下了两行热泪。看着吴军大队已到城前,心想,不论儿子生死如何,这城关绝不能献。
  吕蒙到城前停队,命人押着刘贤到了护城河边,向上大喊道:“老太守,令郎已遭擒,汝可速献关厢投顺,本督免其一死。”
  刘陀指着吕蒙道:“大胆逆贼,老夫乃汉室忠良,奉君侯之命守此关厢,老夫但知‘头可断,膝不可屈’,汝休生妄想!”
  刘贤听得父亲这样讲,顿起英雄之心,昂首向上道:“爹爹,孩儿一死何足惜故,关厢千万不可失。”说罢,一阵挣扎,甩脱吴军,纵身向河中“噗通”分一跳,一阵水花,人影不见。
  老太守见到如此壮举,一阵晕眩,口吐鲜血,人从关厢上翻了下去,摔死在城前。父子双双为国捐躯,如此豪情,令吴军赞叹不已。零陵郡没了主将,成了乌合之众,只得献关投降。吕蒙走马得零陵,上得大堂,安抚百姓已毕,令军士打捞起刘贤的死尸,和刘陀一起,买了两口上等棺枋,念他们忠心贯日,厚葬在零陵城外。
  来日,留下五千军马守零陵,吕蒙带领众将又赶往桂阳。这一日,来到离城五里,突然见前面来了一彪人马,旗上大书“常山赵”三字。吴军看到这面旗,无不惊恐,顿时乱了阵形,“不好唻,赵子龙来啦!……”正是:
  凛然独骑常山赵,惊煞众男江南吴。
  欲知来将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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